眼看着所有的野利将领都已转过了街角,奕六韩才回头面朝慕烁。
“我已履行承诺,该你了!”慕烁怒声道。
奕六韩放开世子,在他后背一推:“滚”
世子双腿一软,跌倒在地爬不起来,只是伸着手臂,哑声哭喊:“二叔!二叔救我!”
慕烁羞愤交迸,落镫下马,正欲上前,奕六韩用靴尖将城阳王世子一磕,直接把人踢到了慕烁怀里。
慕烁狼狈接住自己侄子,触手一片凉湿,不由得羞恼交加,心道,咱们都是凤子龙孙,怎么成了这副软蛋样!难怪苏氏、赵氏、叶氏,这些豪族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叶三郎竟敢公然屠杀宗室,仗着你爹军功盖世,就可以这般嚣张么!看我怎么炮制你!
随手将侄子扔给副将,慕烁重新跨鞍上马,对奕六韩喝道:“还不快放下武器,随我到府衙受审!”
奕六韩握紧大刀,一时未动,高大威猛的身影立在尸堆中,浑身浴血,血红的双眼杀意毕露,在森然夜色中有如一尊来自地狱的修罗,扫视着慕烁和他身后的数百骑。
慕烁明显感到身边的部下似乎在不自觉地往后退,一双双拉满弓弦的手都在发抖,一种无形的恐惧和敬畏在牙门军的武卒间蔓延。
牙门军多在京城和京畿附近的贵胄子弟中招募,从未上过战场,他们都知道,眼前这个杀神是沙场上的百战之将,在平定苏峻的叛乱中,从西线打到东线,攻城掠地,杀敌无算,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都不在话下的。
“叶三郎,还不快放下武器!对抗禁军,形同谋反,诛灭五族!你想造反灭族么?!”慕烁勒住躁动不安的坐骑,对奕六韩遥遥厉喝。
此刻,奕六韩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数道念头:他有信心能在枪林箭雨中脱身,但就算他脱了身,只怕叶家全族都会有灭顶之祸,除非,立刻到城外调兵。京城两百里外的温泉山,有他的五万人马。
泯河南岸还有父亲的十万神策军,平叛凯旋,皇帝不准父亲的兵马靠近京城,只准驻扎在泯河南岸,离京城大约有六百里,仓促间很难快速调动。
“叶三郎,你再不放下武器,我下令放箭了!”慕烁抬起右手,只要他的手臂挥下,他身后那些拉满的弓弦就会万箭齐发。
奕六韩将血淋淋的大刀扔开,举起了双手。
“双手抱头,跪下不许动!”慕烁睁目大喝。
奕六韩犹豫了一下,他一辈子只跪过天地君亲,今日要任人凌辱了么,若是他真被带回牙门军府衙,不知会如何受尽折辱……
“快跪下!好啊,你敢抗命?给我放”
慕烁的手刚要挥下,夜色中突然传来疾风暴雨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动着所有人的耳膜。密集而沉闷的马蹄声,敲击在青石板的路面,犹如低沉的闷雷滚滚而来。
接着,忽然有数千骑精甲骑兵,旗帜飞扬,如黑压压的潮水般,从另一个街口蜂拥而来,很快整齐划一地勒马停下,精铁的马掌在青石板路上擦出一蓬蓬火花。
数千骑兵训练有素地在狭窄的街巷里依着阵型排开,裹挟着如墨夜色静静伫立,一张张闪着寒光的强弩,被骑士们冷冷地端起,对准了慕烁的牙门军。
与此同时,街道两边的坊墙和屋宇上,忽然有数条人影,如同滑行的夜鸟般无声无息飞掠而出,每人手里都举着一张寒光闪闪的弩弓。
一排排强弩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整条街道,在月色下闪着寒光,弩机拉满时发出的绞索声,在深夜的街巷中令人心惊胆寒。
这时,前排骑兵突然刷地分开,缓缓拥出两骑,当先一人金甲耀目、跨骑雄健骏马,身形魁伟,肩宽体阔,三尺长髯凛凛生威。
奕六韩在看见他的那一瞬,忽有复杂而又强烈的情绪,涌满了胸臆,眼底微微有些潮湿父亲来了。
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对这个血缘上的父亲,有了一丝类似于亲情的感觉。</n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