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亲兵去后,奕六韩刚转回身,就见苏葭湄把她食案上的菜碟,一样样往他食案上挪,手上忙着,脸上却毫无表情,冷如冰霜,耳垂下轻轻摇曳的蓝色流苏,衬着她秀美的侧颜、精致的下颌,冷艳绝伦。
他摁住她的手,“好了,小湄,我够了,不用给我了。”
她这才停下赌气般的动作,从臂钏间抽出一张绢帕,擦拭手上沾的油。
这时,大堂骤然安静。
叶振伦入席了。
“大将军!”所有人都起身行礼。
叶振伦在最上首的主位落座,就这次的白沙峪之战发表了讲话:“皇室多艰,社稷忧毁,逆贼抗命,我师鹰扬,骁骑数万,元戎雄武,擒叛逆以染锷,斩贼首以衅鼓,上纾昭穆之宿愤,光耀祖宗之玄灵,下安四海之兆庶,以振大梁之天威……愿与诸位,共饮此杯,上敬圣主,下犒众将!”
所有人都举觞起身,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叶翎并未坐下,而是抱拳对叶振伦道,“父亲,白沙峪剿灭叛贼主力,周霸侯将军又大破三城,截断叛军粮道,想来关外的叛军不日便会撤兵。
宁州一带已被我军堵截,关外叛军若想退回寅州老巢,必走浮梁山,我愿领兵前往浮梁山的黄花谷埋伏,然后父亲再出关追击,等叛军经过黄花谷,伏兵大起,两路夹击,叛贼必定全军覆没!”
勒内大惊,侧首望向奕六韩,目含请示:你二哥要请战,咱们劝降的计划还要不要提出来?
阿部稽也注视着奕六韩。
奕六韩中指轻叩桌案,看了父亲一眼,只见父亲长眉深压,手拈须髯,并未立刻答复叶翎。
苏葭湄侧首对奕六韩轻声道,“夫君,不用管他,让勒内请缨。”
奕六韩又看了看坐在勒内下首的两位谋士皇甫琛和张秀才,两人都对奕六韩点头。
奕六韩不再犹豫,对勒内一扬下颌,“勒内。”
勒内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对着主座一抱拳,“大将军!”
北梁只有军衔最高的天柱、天策、天骁三大将军可以称为“大将军”,其余将军都只能称“将军”,因此叶振伦军中但凡称“大将军”,都是专指叶振伦。
一瞬间,整个宴厅的目光一起投注到勒内身上。
刚起身时的一点点紧张,在众人瞩目下,竟莫名地消失了。
越多的目光投来,勒内的心情反而越平静,越发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大将军率领王师,以顺讨逆,无往而不胜。只是,玄甲兵纵横朔漠,悍勇无敌,贼势甚炽,故而白沙峪杀敌五万,自损四万。三少将军统兵有失,愿意将功补过。
据白沙峪俘获的降卒所说,关外残余玄甲兵,由高奇手下另一员猛将安德所统领,葛冲说此人的智勇更在乌力斤与屠格之上。
在下不才,先父乃是娄胡部的安林氏人,娄胡部灭绝后,先父沦为野利部奴隶,先父有一个弟弟,曾经被选为王族侍卫,和其他勇士一起保护娄胡王子高奇,逃到了梁国。
这个弟弟名叫德桑,据葛冲所说,关外玄甲兵统帅安德,原名亦叫德桑,很可能是我的亲叔叔。
在下自幼得先父教诲,熟悉娄胡部的习俗,至今能背诵数十部娄胡部的歌诗。
因此,在下愿意前往关外,劝降残余的玄甲兵,若能兵不血刃令其归顺,大将军可保存兵力,早日结束战事,节省粮草兵饷,岂不强过兴师动众,再起兵戈?”
一席话说完,叶振伦一拍座椅扶手,面色甚喜:“上天有好生之德,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当然更好。若你能劝降关外玄甲兵余部,让他们束兵解甲、前来归降,本帅承诺,不解散玄甲兵,安德继续担任玄甲兵副将,由三郎出任主帅!”
一语既出,满堂俱惊!
关外还有安德统帅的四万玄甲兵,勒内只凭一张嘴就要为奕六韩赚来四万劲旅!
叶翎的窄长脸瞬间变成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袖边和衣角都颤抖起来,他下意识地看向邹云功,后者对他做了一个安抚眼神,叶翎方才稍稍镇定下来。
勒内闻言心潮澎湃,蓝眸炯炯,对叶振伦深深一揖,“在下定会竭尽全力,不负大将军所托!”</n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