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王见笑了。”勒内低了头笑,听到奕六韩叫阿部稽,抬目一看,阿部稽站在奕六韩身后,满面激动之色,眉梢眼角尽是欣喜。见勒内目光转向自己,阿部稽张开双臂,几个大步上前,给了勒内一个大大的熊抱。
他们身后,沙列鲁也进帐了,却只是远远站着,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眼底有莫测的幽光微微摇曳。
阿部稽和勒内拥抱时间更长于奕六韩和勒内,良久,兄弟俩才放开彼此,互捶胸膛,相视大笑,这是野利人表达喜悦的方式。
“你们太厉害了!”勒内拳头砸在阿部稽肩头,“苏峻军营里都流传着一群青面獠牙、手挥大刀的怪物,在暴雨之夜大败他五万大军。”
阿部稽笑,灰眸燃烧:“是的,那天晚上杀得真痛快!”
奕六韩大拇指一指阿部稽,对勒内说:“我们都看错他了,这家伙是个嗜血阿斯洛,那晚上他一个人就斩级四十,杀到后来他都发狂了,人都投降了,他还在杀,我拉都拉不住他。”
阿斯洛是野利部传说中雪山女神的圣狼卫,阿部稽曾给他的小狼崽取名为阿斯洛。
勒内大笑,淡蓝色眼睛里盛满对阿部稽的崇拜。
“苏峻只放了你一个人回来?”奕六韩问道,一边让勒内坐下说话。
勒内看到了沙列鲁,犹豫了一下,还是跟沙列鲁点点头,笑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沙列鲁冷着脸,略微点了点头。
奕六韩在大帅案之后坐下,勒内坐在他下首,将此番被派来议和之事细细道来。
他从李元秋突然出现在大牢中,叫“勒内头领,你出来”说起,将全部事实经过如实道来。
听完括廓尔之死,奕六韩冷冷道:“这个蠢货,死得这么蠢,还想保护别人?”括廓尔死前喊“我不能保护你了,公主!”
奕六韩横肘于帅案,另一手撑着膝盖,继续道,“即使想越狱,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在狱卒冲进来时,挟持一个人质,再往外闯。
狱卒是苏峻的兵,侯本中不敢轻易杀人质。到了外面再想办法把人质换成侯本中。
周围全是苏峻嫡系,他们也不敢轻易杀侯本中。
侯本中乃是苏崴旧部、葛冲偏将,一旦苏峻手下杀了侯本中,苏峻和他哥的旧部必起矛盾,镇守后方的葛冲必起变故。
括廓尔这厮从不学汉语,我走之前讲布防他都没来,就忙着去抓甘婉蘅,他哪里懂得这些奥妙!”
帐中诸人听了汗王的话,都有些惊心,没想到汗王早就看括廓尔不顺眼了,只不过看在公主份上,一直隐忍不发。
沙列鲁本来悲不可抑,他和括廓尔两家都是右贤王治下同一个群落的牧民,在场诸位谁也没有他和括廓尔关系好。
然而奕六韩那段话一说,他从心底窜起一股寒意,连悲伤都不敢表现,咬紧了牙,痉挛的面肌带动蜷曲的红褐色鬓角,像两道火焰在脸颊两侧窜动。
勒内看了阿部稽一眼,目光仿佛在说:如何,我跟你说过的没错吧?再大度的男人,都不可能容忍有人觊觎他最心爱的女人。
勒内其实犹豫过,要不要将括廓尔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达,想了很久,他还是决定如实转述、一字不漏。包括括廓尔辱骂他和苏夫人的那句:“你这个娄胡贱奴,你和那贱货早就勾结了吧?可怜公主胸无城府,哪里斗得过你们?!”
当时有三百多野利俘虏都听见了,勒内若有选择地转述,将来奕六韩听说了,反而会猜忌勒内。
所幸奕六韩的注意力果然在括廓尔和公主那里,对于括廓尔说勒内和苏葭湄勾结的话,似乎根本没留意。
勒内又将自己被带到苏峻面前的经过说了,只把自己的心情、以及与苏葭湄眼神交流的细节,略过不提。
“这么说,小湄在她叔叔那里,很能说得上话。”奕六韩听完,沉沉开口,目光锐利地看着勒内。
“是的,我看苏峻对苏夫人相当……尊重。”回忆起苏峻色欲横流的眼神和声音,勒内心里无比担忧她,却尽量不流露出来。
“这个自然,他要用她父亲的旧部。”奕六韩以中指指节轻轻敲击帅案,剑眉如乌云低压,眼神深沉莫测。
大帐中一片沉寂,犹如深潭之底,唯有帐外传进马鸣萧萧、风声呼呼。十几双眼睛凝重地看着他们的首领。
“那么,我便拒绝他这次的议和条件。”许久,奕六韩眼中划过一道冷光,“他要我退兵才给我一百个俘虏。可我要他给我全部俘虏,我才退兵。”
勒内蓝眸一睁,痛得心都抽搐了:天啦,如此苛刻的条件,只怕她难逃那个畜牲的魔掌了……
奕六韩却未曾留意勒内神色,只令人去将苏峻的使者带进大帐。</n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