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部稽携着柳书盈的手,与她并辔驰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柳书盈本来是跟着歌琳的,有了方才那一节,阿部稽直接将她带在身边,再无人敢多说一个字。
沙列鲁尽管眼中都要喷出火来,然而摔得鼻青脸肿的他,也只敢怒,不敢言。
残阳似血,大河如练,高峻威武、身形英挺的男子,和身姿曼妙、衣袂飘飘的女子,并肩骑马带领着残余的四百野利,在落霞晚照里逶迤行去。
又过了一天,这批残部带出的干粮快要吃光了。道路两边终于渐渐看见炊烟,荒芜的原野上出现了新翻的麦田,春日阳光下播种的农人三三两两。
这些从未出过草原的野利人,都看得呆了。大漠上从无农耕,他们也从不知春耕秋获为何物。他们的生活只有放羊牧马,打猎逐兽,大漠茫茫,随处迁徙,寻找水草,搭建毡包。
并马跑在最前列的那对情侣,一直在笑语。柳书盈一路给阿部稽讲解,哪些是麦田,哪些是黍稷,哪些是桑林,那些农人在做什么,农妇又在做什么。
侧首望着她喜悦而秀丽的容颜,阿部稽实在无法开口说那个“抢”字。
然而,干粮食尽,山村农居就在眼前,他们都全副武装,刀箭足备,只要阿部稽下令抢,他们立即就能饱餐一顿了。
从昨日急急行军的情形来看,目前官兵都有紧急军情,即使他们进村抢掠,想来几日内是不会有官兵来管的。
终于在一片山村前,阿部稽勒住了马,眼神复杂地望着柳书盈。
柳书盈低了头,轻声道:“能不能,扬尘跑马、狂吼乱叫,吓吓那些村民,将他们吓跑,然后我们再进村抢食物。不要滥杀无辜好吗?”
斜阳映着她清秀的脸颊,温婉无尽。
阿部稽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答她:“好,听你的!”
阿部稽便依柳书盈之策,吹起冲锋号角,在村口跑马扬尘,以野利语哇哇乱叫。
“髡虏来了!”
“髡虏来了!”
炊烟袅袅的宁静傍晚被打破,小山村顿时乱成了一片,村民们哭嚎奔走,小儿啼哭,妇女尖叫,鸡飞狗跳,缸翻箕倒,不消半日整个村子就空了,村民们逃得干干净净。
阿部稽勒马停在村口一处高坎上观望,此时侧首笑问柳书盈:“他们叫的髡虏是什么?”
他说的野利语,柳书盈听懂了,用汉语比划着手势答他:“髡,就是剃发,你们过去不是剃光头顶的吗?”她用手在头顶比划。
阿部稽纵目而望,叹息道:“我们都蓄发了还能认出我们,原来我们曾入侵到梁国境内这么深。”
歌琳策马过来,深深凝视阿部稽:“那年父汗和其余四部可汗联兵,最远曾打到北梁的京畿一带……”
歌琳一脸骄傲,紧紧盯着阿部稽,她的眼神很怪异,让阿部稽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寒栗。
他不想继续这话题,其实说起来,部落的兴衰跟他一个卑贱如泥的马奴有何相干。幸亏部落亡了,不然他将一直是个养马奴,空有一身本事也无人识货。
阿部稽冷冷掠歌琳一眼,带马从她身边擦过。
这时有人上前禀告阿部稽,刚搜了村子,村子已空,好几家逃走之前做好了晚饭,头领和公主可以去用晚膳了。
“但是,有个老人似乎身有残疾,坐着不动,我们进去扫荡,他也坐在炕上不动。”属下禀报。
狼一般的野蛮残酷掠过阿部稽的灰眸,他冷声道:“杀了他。”
“别杀他!”柳书盈用野利语夹杂着汉语喊道,“阿部稽,他一个老人,对我们毫无威胁,干嘛杀他?!”
阿部稽连忙叫住领命而去的一骑:“等等,别杀他,让他去吧,那间屋子,就别进去了。”
歌琳怔怔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端:琪雅啊琪雅,他是真的喜欢她啊,我……我该不该为了你再阻碍他们在一起?
阿部稽率领大家进村,享用村民们慌忙逃窜前留下的晚饭。
阿部稽将柳书盈留在身边共用晚饭,席间两人说不完的话,管它野利语还是汉语,乱七八糟一起上,唯有他们之间能懂,连阿部稽这么冷峻的男子,都时见笑颜。
歌琳默默看着,心中唯有叹息,虽为琪雅寒心,却已是不想再阻挠二人。
用完饭,天已黑,阿部稽决定再往前行,不在此留宿,以防有变。
正要启程,忽然听到村口马蹄纷乱,值岗的兵士叫着:“有官兵!”
“官兵来了!”</n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