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起来雪白的牙齿闪闪发光,乌黑的眼眸也在闪光,宛如星河璀璨,仿佛世间所有的光华都凝聚在他的笑容里。
这光一般的男子。
她只觉目眩神迷,赶紧定了定神,上前为他正正发冠,谆谆叮嘱道:“去了高临,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可要改一改了。世家大族,规矩很严,没有你这样嬉皮笑脸的。”
“那岂不正好,给他们刮去一股新鲜的风!”他振衣而起,大笑着出门而去。
她摇摇头,对他无语,却有爱慕之色,在眉梢眼角漫开,扶着门框,裙裾在晨风中飘摇,默默看他离去。
他不曾回头。
“走吧,兄弟们!”他对着院中等待的众人大喊,信手一挥,大袖舞荡,“总算摆脱女人们了!咱们走”
他走在最前,之后是亲兵们,然后是张秀才、五大头领,最后是十五个副头领。
一行人转过山道,看不见了,苏葭湄依然在倚门而望。
而歌琳在另一间屋里伏在床上哭得昏天黑地、几乎晕厥,琪雅和两名侍女焦急地守在床畔,不敢走开。
“他走了吗?”歌琳带着哭腔,嘶声问。
侍女玛吉一阵风奔出去,又跑回来:“公主,汗王刚出院子。”
歌琳蹦起来,想冲出去,可又止步,转身扑倒在床,继续哭,哭一阵又问:“这回走了吗?”
侍女玛吉又奔出,跑回:“公主,看不见了,汗王下山了……”
“要不公主你也送下山去……”琪雅在旁边劝道。
“公主,现在去追还来得及,汗王他们刚转过山道……”侍女玛吉说。
“不,不!”歌琳狂叫,“我说了不送他!我受不了!”
她伏在床上嚎啕大哭,蓬松的卷发覆盖了整个背部,随着她全身的抖动而波浪起伏。
琪雅叹息着坐在床畔,俯下身去,轻抚歌琳肩头劝慰。
两名侍女亦眼泛泪光,无声地叹息。
头领们一直送奕六韩到山下。
晨风吹来大地深处的寒意,是北方大地积淀一整个冬天的寒气,在早春的清晨徐徐地散发,料峭入骨。
下了山,是一带丘陵荒岗,乱石横卧,灌木丛生,道路起伏不平,残雪和泥泞混合成一段湿滑难行的路。这样的路要走上十几里才是往东南方覃州去的笔直官道。
“就送到这里吧。”奕六韩回身望着兄弟们。
该叮嘱的话他这几日已经反复说了多次,此刻也就不再赘言,张开臂膀,和兄弟们一一拥抱告别。
他最先抱阿部稽。阿部稽狭长的灰眸蕴满深沉的不舍,喉结滚动,强忍情绪。拥抱的时候,他用很大的力量,猛拍奕六韩的后背,那猛烈的力量传达出的感情,让奕六韩不禁热血沸腾。
阿部稽和勒内是形影不离的,两人什么时候都站一起,于是奕六韩第二个抱的就是勒内。
勒内比他矮小,像个小弟弟一样被他揽进怀里,奕六韩听到一声哽咽,他将勒内从怀里推出去,重重一拳砸在他肩头:“小勒内,你站错队了吧?你应该和我的女人们一道送我。”
头领们都笑起来。
勒内这才忍了泪,深吸一口气,手正要抚上胸口,却凝滞在半空,想了想,改用汉人的姿势,拱手道:“汗王,早去早回,别忘了我们,这里还有你的一千子民在等你,我们等你带回好酒好肉好前程!”
奕六韩重重一拍他的肩:“别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
他转身去抱昆突,昆突的脸通红,这人就是爱红脸,结结巴巴想说点啥,奕六韩已经走开去抱沙列鲁。
“汗王走好,一路平安!”沙列鲁依然用野利人的方式,以手抚胸,躬身恭祝。
奕六韩点点头,望向括廓尔。
括廓尔没有跟四个头领站一起,而是站在靠后一点。他脸上缠着绷带,是那天被奕六韩打的,鼻梁断了,牙也掉了,看不见脸色,唯见他眼里神情复杂。
奕六韩忽然朗声笑起来,走过去,一把抱住了括廓尔,然后将括廓尔推开一点,握住他的肩使劲摇晃两下:“最不让人省心的就是你,括廓尔!”
括廓尔用力按了一下胸口,粗声大气道:“括廓尔知错了!以后再犯,汗王往死里打我,不必手下留情!”
奕六韩哈哈大笑,指着括廓尔对众头领说:“好嘛,这家伙服打不服教!”
众头领齐声大笑,彼此间的矛盾被此刻的笑声暂时化解。
奕六韩翻身上马,挥挥手,“兄弟们,我走了,我一定会给你们带回好消息。这里拜托你们了!”
言毕,一勒缰绳,挥鞭打马,云翼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奔驰而去,身后甩开万点泥泞。
张秀才和随行的六名侍卫亦策马跟上。
每人身后跟着一匹备用的从马,一行人很快越过一丛丛灌木,消失在泥泞飞溅的道路尽头。
这段路的尽头就是笔直的官道。
拨转马头走上官道的同时,奕六韩回望玉井山。
此处望去,玉井山依然巍峨,烟岚弥漫,峰谷氤氲,丛丛树林覆盖的山峦,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忽然有泪蒙住他的视野,他就要为了一千子民,为了最好的兄弟们,最心爱的女人们,前去寻找生父和族人。
他不会想到,再次见面时,一切将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第一卷终</n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