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廓尔看了沙列鲁一眼,沙列鲁手按胸口,上前几步,对奕六韩说:“汗王,不是我们不愿意跟随你,而是,如果我们去梁国,也只能做汉人的奴隶。迭次部的可贺敦毕竟是野利人,兴许真能说服迭次部接纳我们,我们不如等一等阿莫敦和乌罗思他们传回的消息……”
奕六韩回头怒瞪他一眼:“谁说我是带你们去为汉人做奴隶!前几年梁国出了个天柱大将军苏崴,从此草原五部再不敢饮马蒙拉山以南,为何?
因为苏崴有一支威震大漠的玄甲兵!帮苏崴训练玄甲兵的,正是当初被我们部灭掉的娄胡部残民,据说这支玄甲兵,都以我们的习俗生活,穿胡服,吃奶酪,在边境与胡人杂居。
十年下来,这支军队和我们草原上的骑兵几乎没有区别,苏崴便是依靠这支骑兵,打得我们草原五部一溃千里、望风披靡。
现在天柱大将军苏崴被梁国皇帝杀了,玄甲兵也解散了。张秀才告诉我,梁国皇帝可能要启用天策大将军叶振伦,叶振伦就是我高临叶氏族人。
如果我去高临找到生父,通过我的生父,让你们能够进入叶振伦军中,成为梁国新的一支精锐骑兵。
以疏勒部的野心,终会与梁国再启战端,届时我们再为梁国出征,去打疏勒人,为我们可汗报仇,为我们野利部雪耻!这样的前景,岂不比投奔迭次部更有希望?”
括廓尔凶蛮粗鲁地质问:“汗王只知自己是高临叶氏后裔,连自己生父是谁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你父亲能够把我们编入军中?何况,我们这一千人要怎样去高临,听说去高临要穿过半个北梁,在别人国境内穿州越郡,汗王觉得这可能吗?”
沙列鲁也附和道:“对啊,去高临和回草原都同样前途茫茫。汗王的计划再好,也只是一厢情愿的憧憬,要实现这样的憧憬,不知有多少艰难险阻。既然都将经历无法预知的艰险,为何不选择回到草原?”
沙列鲁此话一出,几个“草原派”副头领都齐声应和。
歌琳也不住点头,绿眸涌满悲伤:“去高临和回草原都是一样的未知而艰险,你为何偏偏选择去高临?我知道了,你是被那只骚狐狸蛊惑了!”
奕六韩一听小歌将此事扯到小湄身上,立刻否认:“这事跟小湄没关系!”
歌琳冷笑:“怎么跟她没关系?是她父亲跑来找你,说你是什么高临叶氏之后,你才有这想法。至于你到底是不是高临叶氏之后,谁知道?谁能作证?你父亲叫什么你都不知道,你跑到高临去,谁也不认你,你怎么办?还有,我们这一千野利人怎样在梁国境内行走?”
奕六韩被歌琳一阵抢白噎得说不出话,一时也无从分辩。那日,在张秀才的篷屋窗下,当他把脖颈里的玉佩解下来,递给张秀才,张秀才对着窗棂透进的阳光一看,忽然猛地抬目,眼中迸射出一道雪亮逼人的光芒。
“汗王,玉佩上镌的这句诗,很可能暗含着你父亲的表字,你的父亲,应该就是梁国仅次于天柱苏崴的天策大将军叶振伦!”
可是野利部没有文字,歌琳大字不识一个,跟她解释玉佩上的文字,完全是对牛弹琴。再加上,关于一千野利人怎么去高临的问题,张秀才已经给奕六韩提出了他的方案:也即,奕六韩和苏葭湄两人先去高临,找到生父。然后再由奕六韩的生父想办法,解决一千野利人的问题。如果奕六韩的生父真的是叶振伦,那么以叶振伦的权势,一切都好办了。
然而,和苏葭湄先走,这是歌琳绝对不会答应的。
见奕六韩无言以对,歌琳越发肯定他是被苏葭湄蛊惑了,心中悲怆愈盛,从地上捡起金环,攥在自己手里:“你不去草原,我自己带着我的子民回去。这金环,我戴了。括廓尔,沙列鲁,带上你们的人马,跟我走。”
她朝“高临派”那边望了一眼:“还有没有野利人要跟我回草原的?”
那边没人动。
歌琳冷哼一声,披风飞扬,走在最前面。括廓尔毫不犹豫地带着副头领们跟上。沙列鲁回头看了琪雅一眼,也带着副头领们跟上去。
琪雅脚步动了一下,回头看阿部稽,见阿部稽不动,她又缩回脚步,站着不动。
天上彤云密布,半边天都黑了,映着歌琳一行人下山的背影。
朔风凛凛,歌琳的金色披风在冷风中翻卷扑腾。她一边走一边将金环戴上了耳朵,将卷发在头顶束了马尾。远远地,只见金色的披风、金色的巨大耳环在她周身环绕成金光一圈,她高挑的身影在金光里走远,消失于山道拐弯处。
奕六韩望着歌琳的背影,很久,转身叫过琪雅:“我又要麻烦你了。琪雅,阿部稽肯定跟我走。所以,如果你不希望在丈夫和弟弟之间做选择,就帮我说服你弟弟。还有公主。”
琪雅歪着头想了想,笑道:“我有一招可以让公主站到你这边来。”
说着踮脚,撩开奕六韩密而长的麻花辫,附耳对他低语。
奕六韩的眼睛睁大,身子往后一让:“这招也太毒了吧?亏你想得出!”
琪雅调皮地眨着蓝眼睛:“这叫以毒攻毒。”</n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