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扶李湘雨坐好,背后垫了一条棉被,以免她坐的吃力。
严世真走进里间,看到李湘雨的第一眼,吓了一跳。她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李湘雨并没有认出他。
严世真在小桌上打开行医箱,拿出脉枕为李湘雨诊脉。诊脉时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问了患病的经过,病情的表现,又问了饮食、睡眠等问题,半晌,收了脉枕,又叫把之前大夫开的方子拿来。
思忖片刻道:“之前的药都停了。我先开个方子,即刻拿去煎了,我等在这里,看一下用药后的效果。”提笔写好药方交给桂枝,“快去抓药煎熬吧。另外备一些清粥小菜,用药之前,先用些饭食。”
桂枝拿着药方等李湘雨示下。
李湘雨这会子功夫,提神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大夫,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些面善。
发现李湘雨的打量,严世真对她一笑,道:“夫人放心,我并不是哄骗你女儿的骗子。”
李湘雨客气一笑,道:“先生说笑了。小女平日不怎么出门,她哪懂请医看诊的事,之前那几个大夫都是管家费了心思请来的坐堂大夫。不知,先生是从何处而来?”
“夫人不记得我了?多年之前我们见过的。”严世真见她依然没有想起来,忍不住提醒道。
“多年之前?”李湘雨盯着眼前的这个人的样貌,开始在脑中搜索。她的生活轨迹极为简单,母家、夫家、以及唯一的一次随云进同外出一段时间,所见的这个年龄段的男子有限。
“您是,我家老爷昔日的同窗?”李湘雨脑中灵光乍现。
严世真点头笑道,“夫人好记性。”
李湘雨恍然,费力一笑,“多年不见,严兄也鬓染风霜了。”严兄是她随云进同对严世真的称呼。
“这些年东奔西走,纵然身为大夫,也免不了风霜侵染啊。”严世真按按自己的鬓发道。
桂枝见是旧识,便轻轻出去,捧了茶水进来。
李湘雨示意严世真用茶,对桂枝道:“快去把药煎上,严先生开的药一定是最好的。再为严先生备下洗尘宴。”
“不必如此麻烦,还要观察你用药后的效果。”严世真推辞道。
“当年一别,我们十余年未见,而今好容易相见,我自当替进同尽一尽地主之谊,为严兄接风。我想,这也是进同的心意,严兄不要推辞。”李湘雨话及先夫,不由眼圈微红。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对立在旁边满眼好奇的打量着严世真的云姝招手笑道,“这是小女云姝,小名叫眉儿。眉儿,快过来,这位是你父亲读书时关系最好的同窗,快叫严伯父。”
“严伯父好。”云姝上前施施然一礼。有母亲在,她就在旁边做一个乖巧的小女儿。
严世真看看云姝,笑道:“弟妹教女有方,眉儿言行颇有大家风范。我倒好生羡慕。”
李湘雨也笑道:“我身体不好,这些年,身边只有一个眉儿。眉儿有些聪明劲儿,进同极宠爱她,请了师傅给她讲学,如今倒也读了几年书,勉强识些礼。”对云姝道,“你去厨房帮帮桂妈妈,为你严伯父张罗一下接风宴。”
接风宴自然轮不到云姝动手,李湘雨想着严世真可能会有事情询问,她不想云姝听了再伤心,所以打发了她出去。
“是。”云姝带着焕梨乖顺的退下去。
严世真看她八岁的小小身影,向外面走去,腰板挺的直直的。回过头再看李湘雨早已汪了满眶的眼泪。
他正要安慰两句,李湘雨掩面拭泪道:“让您见笑了。”
“无妨,无妨。”这些年他打交道最多的都是那些病人,因为没有旧时交情的牵连,他安慰起病人来,也没有过多的顾虑。而今,只觉得一句话说不好,就是在孤儿寡母伤口上撒盐。因此,一时间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李湘雨努力笑道:“严兄这些年每有书信来,进同总能欢喜好几天。邀您前来小叙,您总是忙到抽不开身,想来这些年医术必有大进境。”
严世真道:“医学浩瀚若海,我天资有限,虽潜心研究,也只希望勤能补拙而已。”
“严兄谦虚了。刚才眉儿向我介绍您,说您已有神医之名。”
“虚名而已。”严世真岔开话题道:“我也是近日才游历到京城,本想在天桥下为那些穷苦之人看诊后,再登门拜访。我对于朝堂之事并不关注,直到眉儿今日去天桥下请我来看诊,我才知道云贤弟出事了。眉儿年幼,这些事我不好询问,弟妹能否将详情告诉我。”
这件事,这些天一直压在李湘雨的心头,没有一个可诉说的人。桂枝贴心,但她明白不了这些,眉儿年幼,负担不了这些,她苦苦支撑这些日子,竟是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诉说的人。如今听到严世真的询问,大颗眼泪簌簌滚落。
李湘雨将事情讲给严世真。哽咽道:“我对不起进同。我没能救回他,也没能保住他最后的血脉,为云家留下男丁,延续香火,让他成为家族的罪人。我也对不起眉儿,她小小年纪已经不得不开始操持家事。想到有一日我也不在了,便只有她一个人了。我即便是去了那边,也没有脸去见进同。”说着早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