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劳工到了京都以后,一清点,由于恶劣的饮食和长途奔走的劳累,在路上便死伤了五分之一。侥幸能活着到京都的,也在日夜劳作和监工的皮鞭下苟延残喘。
每天,都有劳累或被打死的民夫被凶恶的监工从工地中扔出去,成为野狗的腹中餐,连留个全尸也不可得。因此,多有想逃走潜回家乡的。就算被抓回打死,也比在这暗无天日的工地上被折磨致死要强。
陆望对此也颇有耳闻。身为工部尚书的刘义恒对此极为不忍,想要改善一下这批劳工的环境,实行轮班休息,与达勒大吵过几次,仍然遭到拒绝。而上官无妄,也正是因为不愿意为达勒去南方强征民夫,也遭到过刘义豫的训斥。
现在收留这两个人,是有一定风险的。他们虽然曾经是良民,但现在却成为了受工部管辖的服苦役的工匠。按照律法是不允许离开工地的,否则一律以逃奴论处,惩罚很重。而窝藏他们的人,也会受到连带处理。
陆望的另一重顾虑是,如果这两人不是真正的民夫,而是达勒或饶士诠派来试探自己的人,那自己收留他们,恰巧给对方留下了把柄。
但是,如果是真的千辛万苦逃出来的民夫,那把他们拒之门外,不仅有可能让他们重新被抓回,更可能会饿死街头,或者染上可怕的疫病。那么,这对陆望来说,也是良心上无法原谅自己的罪过。
“你怎么想呢?宽叔。”陆宽老于世故,是个精明的老管家,对陆望的这些顾虑,他也心知肚明。然而,他没有直接把那两个人拒之门外,而是来禀报陆望,也就说明了他的态度。
“少爷,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陆宽缓缓说道,“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也想法子防着此事有假。”
陆望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对这位老管家的赞许。“你把人带过来吧。可许则许。不过,我们也要派人盯着。如果他们说要回南方,便派护卫护送。情况如果有异,就让护卫便宜处置。”
朝云还是有些担心,“这样有些来历不明,真的可以接收下来吗?”陆望微笑着对她说道,“是人是鬼,见见就知道了。”
半晌,陆宽亲自带着两个人来到了后院的小花厅里。朝云心里暗自嘀咕,难怪刚才宽叔说的时候有些难以启齿,这两人实在是不堪入眼。
那个老头被身旁的壮汉搀扶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头发上、身体上发出阵阵馊味,还沾着一些零乱的稻草和泥土。老汉的双手瘦长,骨节突出,手背上还爆出根根青筋。他如枯藤般的指爪上,嵌着一团团不知为何物的黑色污垢。
扶着老头的那个壮汉,倒是一张方脸,黑中透红,穿着麻鞋,看上去也是常年劳作的庄稼汉。
他们俩一见到陆望,就跪下口头,口称“青天大老爷”。那老头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述自己的苦难史,壮汉也在旁边随声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