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修长的手指抚着卷轴,指着“一苞”,说道,“这一苞便是林之因留下的暗语,也是他对皇帝陛下寿诞的贺礼。”崔如意问道,“这画是桃花,因桃花还未开放,所以树枝上有花苞。这也是祝陛下多子多孙之意。你在这大放厥词,就不怕陛下降罪吗!”
陆望看着崔如意,缓缓说道,“这画上有几株桃树,何止一个花苞,为何题名一苞?一苞,一草包也。献上这样大放厥词的寿礼,陛下该降罪的是宰相你吧!”
刘义谦听了陆望这番解释,身形一震,拿画的手也轻轻颤抖。他全神贯注地把画又细细看了一遍,又想起林之因惯于拆字的癖好,这“一苞”分明是对自己的羞辱,也顺便嘲笑了粗野无文的崔如意,字字辛辣。众人经陆望一点,也了悟“一苞”的玄机,霎时陷入了沉默。
刘义谦眼睛发直,大喝一声,把卷轴撕烂,扔到崔如意身上,骂道,“蠢材!出身下贱,连一个卖画的也看轻了你。朕也被你这狗头连累,平白受了一顿羞辱!”
崔如意缩手缩脚,默不作声,低着头垂着手,像死狗般站在一旁。崔如心听了这番骂,脸上也红一阵白一阵,好不自在。她搓着衣角,恶狠狠地盯着陆望,又瞪了崔如意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陆望感受到崔家兄妹的投来的视线,却不以为意。众大臣面面相觑,在皇帝的盛怒面前,也不敢做声。陆显看着平地掀起风波的儿子,表情复杂。他缓缓走到陆望面前,说道,“望儿。。。”
陆望有些疑惑,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父亲。他刚要开口,忽然只见陆显高高地举起胳膊向自己挥来,“啪”,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陆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却无比真实。他又想起了被赶走的那天,父亲冰冷的眼神。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王公大臣面前,父亲用一个清脆的耳光又唤起了他的回忆。那尘封十年,时时想要忘记,而总是挥之不去的回忆。被抛弃,被背叛,被驱逐。。。
你最终还是离不开你想要的权势,和你所要维护的那个陛下?!陆望在心里痛苦地问父亲。什么所谓的使命,责任,都是您用来骗我的鬼话吧。把我轻飘飘地赶走,又满不在乎地接回来,只是为了巩固你在朝中的地位吧。你只是需要一个世子,而不是一个儿子!
陆望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脸上的疼痛。这感觉如此真实,逼得他要承认现实,而不是沉迷在自己编织的父子亲情的幻梦中。陆大人,感谢你打醒我!
想象得到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陆望对这些都已不在意了。陆显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陛下!臣教子无方,使此等叛逆出言不逊,顶撞大臣,玷污天威,搅扰寿宴,是臣之罪!请陛下治罪!”
刘义谦的声音仿佛从远方传来,忽断忽续,“罢了。。。也是好意。。。不蒙蔽。。。回府。。。”陆望心里想道,你要演戏,便陪你好好演吧。横竖人生也是一场折子戏。
他睁开眼睛,和陆显一起跪在皇帝面前,请求发落。刘义谦显得疲惫不堪,揉了揉眼睛,说道,“今日之事,有一字传出宫外者,斩。
众大臣齐声答应,而后站着等待皇帝发话。场面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刘义谦倒退几步,回到座位上,扶着额头,身子歪在一边,两眼无神地看着这些大臣们,缓缓说道,“今天,朕本来是要在寿诞宴后宣布一件大事。”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神情紧张地望着刘义谦。大事?皇朝目前的大事无非子嗣与战争。边境与狄人的战事已经缓和,被上官无妄等名将压制了下来,暂时没有重大的危险。而子嗣,却确实是大夏的一件大事。
已经成年的皇子,就属懿妃之子二皇子刘允中声望最高。大皇子是一个宫中的侍女所出,生母早年已经过世,人物也平庸,不得皇帝喜爱,前两年被封景王,出京到自己的封地去了,因此这次寿诞宴也没有露面。至于当红的贵妃崔如意,至今没有生养。
崔如意看上去纹丝不动,低垂着眼睛,看着地面。刘允中内心却大为震动,平静的表面下心潮起伏。自己已然成年,大夏国的太子之位仍然空悬。崔氏兄妹憋住了劲,要挡住自己的路。自己虽然与朝中老臣与重要将领交好,但崔如意目前占据宰相之位,也有许多贪慕权势的大臣投靠。父皇今天忽然出此语,自己却没得到任何风声,真不知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