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外的神父已经被吓呆了,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在教廷办事的时候突然动手,疑惑地望向城墙上。邓洛可红着眼推开士兵走向斯托卡,一把攥住他的衣领:“你在干什么?这样我们不就是先动手的一方了吗?”
“让神父接到以琳对我们来说根本毫无用处,他们会回到该死的教堂继续做法事。”斯托卡没有丝毫动摇,在巨大的炮火声中直直地盯着邓洛可。“如果我们赢了这场战争,就不会有人怀疑我们,谁都会认为是法卫先动的手,我们不得不还击。但如果我们输了,谁骂我们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不会想输的,是吗?”
邓洛可哑口无言,他现在拿斯托卡没有一点办法,如果现在停止攻击,反而有一种自行认罪的可笑。他发泄一般地将斯托卡扔下,斯托卡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城墙。伯爵似笑非笑地望着邓洛可的后背:“现在的菜鸟......”
“投石车还击!让我见识一下你们这几天的成果!”
随着陛下的御令下达,所有工兵铆足了劲发出怒喝,他们早就想为自己那第一批被损毁的攻城器好好报一次仇了,瞄准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拥有了最锐利的鹰眼。第一轮投石几乎全部命中主堡内部,三门大炮被砸碎了炮管当即报废,城墙墙体经受一阵乱石后显露出一大片白色的刮痕。投石器重新装填的间隙,法卫士兵又开始校准床弩,制作困难的巨弩只消两发就能击开城墙,让狮卫的守军无所掩藏。
一阵炮火打乱了格雷格的脚步,让他不得不停下来观察情况。大炮经过几轮射击正在慢慢校准,但是炮口对准的位置并非吕讷的御驾或法卫士兵的阵地,而是人数寥寥的战场中央。他们一开始就打算把以琳除掉!格雷格在心中后悔地大喊,不料一枚炮弹正巧往他头顶砸来,火焰和炮弹碎片立刻像鲜花一样绽开,吞没了格雷格的身影。
神父觉得以琳在炮火之中必死无疑,绝望地颂唱起哀悼死者的咒文,不料轰炸之中忽然冲出一道圣洁的白光,在半空中化作无数璀璨的光尘。以琳张开了圣术形成屏障,炮弹砸在屏障上就立刻失去了破坏力,黝黑的铅球滚落在地。神父眼中一亮:“你没事太好了,赶紧过来,我们会保护你的。”
以琳紧咬嘴唇,在金色屏障下的修女犹如圣洁优雅,但紧蹙的眉头却向世人诉说着她的愤恨。以琳对着满脸疑惑地神父摇摇头,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直至在烟尘中看不清人的轮廓。
以琳一直张开屏障重新向法卫阵地靠近,圣术看上去轻松地化解了可怖的轰炸,事实上以琳已经开始体力不支,每一次有炮火炸在屏障边上,她就会因头痛而停下脚步。就这么直接挨下第十轮炮火时,以琳终于用尽了所有力气,再也张不开屏障了。
“以琳!”
修女猛地睁大双眼,她听到了有人叫她。那声音仿佛从深渊传来,带着腐朽的气息盖过周围所有嘈杂。比起频频落下的炮弹,以琳似乎更加害怕那个声音的主人,她站起来环顾四周,希望能找到声音的源头。
“还愣着干什么?”
弥漫在战场的烟尘中突然伸出一只漆黑的手臂,那只手无法被称为人手,肘部又倒刺出的尖锐骨骼,指甲也长得吓人。以琳惊恐地抬起头,却发现了一张自己异常熟悉的脸:“格雷格?你的手?”
“这是魔法。”格雷格从烟尘中走出来,他的全身都变成了黑色,不过腰间似乎缺了一块。他觉得这样说有歧义,便又加了一句:“是普通的魔法,快点回去,你已经见过那群人的真面目了。”
以琳点点头,抓着格雷格的黑手站起来,结果没跑几步,腿又软了下去。
“啊!”她睁大双眼抓着自己的脚,“没有知觉了,怎么回事?”
格雷格暗骂该死,看来自己的黑魔法开始影响以琳了,但是如果没有法术,自己早就被炮火给炸死了。他眼前一亮,抓起以琳的腰做出抛投的姿势:“这是专程车,准备好了!”
法卫士兵还在轰炸区的边缘试图靠近,突然一个表面不怎么平滑的炮弹以怪异的弧线从战场中央飞出来,还伴着尖锐的惨叫。图道尔眼疾手快,一跃而出将以琳接在怀里,两人在地上滚了十来米才停下,修女已经被吓晕了。
“肯定是格雷格干的。”图道尔摇头苦笑。
格雷格在下一阵攻击结束后返回阵地,他解除身上的黑魔法,腰间的盔甲立刻开始渗血,格雷格跪在地上往里摸了摸,好像可以碰到内脏。
“治疗好你的伤势,擅离职守的将军。”吕讷看上去非常恼火,尽管他没有作出任何表情。“我们要准备佯攻。”
战场已经被神经质的狮卫人炸的面目全非,法卫人根据格雷格的指示,在战场边缘到处乱跑,让城墙上的守军看不清形势,在配上以假乱真的冲锋怒吼,狮卫人以为法卫人还在一股脑地像城堡发动进攻。斯托卡认为法卫人没有进攻,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在作祟,守军没有听从伯爵的指令,好像硬是要把炮弹打空。
“给我停下!”斯托卡用剑鞘击打一名炮兵的脑袋,狮卫人终于恍然大悟,停止了炮击,等到土尘散去,法卫人早就撤离到射程范围之外了。
以琳返回法卫,这给了邓洛可让神父参与战斗的理由,为了将修女带回教廷,神父不得不答应大师的参战请求。“但是大师,”神父在原则上没有让步,“如果没有人使用黑魔法或圣术,我们便不会有所举动。”邓洛可摆摆手,只要格雷格在前线,要神父动手是易如反掌的事。
恢复意识的以琳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不住地哭泣,她被教廷、被她日思夜想的圣主抛弃了,她这一身教袍、一脑子的经文,现在都没办法为她指引未来的道路了。
军队里有一个柔弱的女人嘤嘤哭泣,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忍无可忍的吕讷下达了驱逐的指令:“把这个女人给我扔出去,以后她的住处就是马厩。”
图道尔有些不舍:“大人,如果抛却修女的身份,她就只是个不满十七岁的孩子。”
“我哥哥十七岁的时候,已经敢于将敌人的脑袋劈成两半。”吕讷的旨意没有人可以违抗,士兵一把拎起以琳,将她带到了肮脏的马厩里。战马看到新来的邻居,竟然没有乱踢乱踩,反而安分许多。
以琳哭累了,觉得自己这么哭也不会给这群臭男人带来什么好处,就开始四处寻找可以干的活。她先把战马都清理了一遍,然后前往伤兵营治疗受伤的士兵。她在法卫人痛苦地哀嚎声中来回穿梭,这些人有的被炸掉了半个脑袋,目光异常呆滞;有的被炮火声震聋了耳朵,现在看谁都一副茫茫然。
士兵们看到以琳修女弯腰走近帐篷里,都发出了欣喜的欢呼声:只要有会圣术的人在,再重的伤迟早都会愈合。大家在以琳从担架旁走过的时候,都会伸出一只手触碰修女的脚踝,这并非不怀好意,只是想表示尊敬、然后沾一点圣光的气息——
当然也还是会有不怀好意的,就在以琳走过一张病榻的时候,大手拍了一下她的后腰。以琳惊怒地往后看去,却发现是格雷格在那里挥舞着手臂。“下午好,修女。看来你气色不错。”
“你也一样。”以琳用膝盖顶了格雷格受伤的腰部一下,疼得中年男人龇牙咧嘴。
格雷格躺在这里不是为了等谁来医治他,他只是想知道以琳是否已经恢复。不过看她红红的眼眶,想必还有精神上的创伤没有愈合。
“听着,以琳。”格雷格翻过身,就在以琳背对着他释放圣术的时候,格雷格也趴在病榻上捏死一个伤员,并用他的血画黑魔法阵。“那些老头已经和狮卫串通,枉为神圣的传道者了,你不必因他们而感到愤怒或难过。如果、如果你觉得圣主已不再值得信任,那就不要去信他就好了。”
“我还没有那么脆弱。”以琳抹了一下眼睛。
“是吗,那就好。”
以琳完成自己的工作、从散发腐臭味的营帐里低头走出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是一片星空了。远处邓洛可庄园灯火通明,若不是外围那圈无情地法卫士兵,或许捱过冬季的庄园可以显得更加柔和可爱。修女没有神龛或偶像,只能跪坐在朗朗夜色下默念称赞圣主的祷辞。
格雷格这个时候应该在自己的营帐内好好休息,但他借口保护修女的安全,悄悄地坐在以琳身后的隐蔽处。格雷格总觉得对战争没有想法的人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不过现在他望着以琳虔诚的背影,稍稍感到有些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