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你说更在乎我呢。”英菲宁故意把桌案上的地图移落在地,两只手都按在克洛维左手,凑近他轻轻吹气。
克洛维脸上的迷惘消失了,英菲宁看见了她最为熟悉的愤怒和厌恶。“远离我!”克洛维猛地甩开她的手臂,“我在为王国绞尽脑汁的时候,你却还在想这种事情!滚吧,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英菲宁没有说话。她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图纸,转身离开了大厅。克洛维心烦意乱,再也没有心思想战争的事了,从大厅另一扇大门离开。
婚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克洛维都和英菲宁分居。每天夜里,一个人躺在双人榻上的克洛维都能想起十六岁那年的深夜,英菲宁温柔却火热的手和嘴。但是越是如此,他反而更加厌恶英菲宁了。分局让双方都引来了某些不好的传闻,不得已之下,克洛维只能邀请英菲宁到他的王宫来起居。
“殿下......”那时英菲宁激动得捂着嘴流泪,“我向您发誓,在您动念之前,您的妻子永远都是贞洁的。”
这天用餐,克洛维看着妻子嚼鹿肉的小嘴,心想她是怎么在尝过我的身体后还吃得下东西的。显然这个想法太过龌龊,克洛维白皙的俊脸一下就变红了,席上的大臣们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诸位,我相信你们多少已经得知了鸦卫之外的战事。”克洛维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在我看来这是查美伦家的事,但也有人不那么认为,现在我想听一听诸位爱卿的建议——这只是餐桌前的悄悄话,大家不用拘束。”
众人左右交头接耳了一会,都认定这是个圈套,克洛维想试试大臣们的忠心,毕竟现在他们是鸦卫领主的封臣,就算说效忠陛下也会让克洛维生气。
“殿下的父兄都是王国的顶梁柱,”一名大臣说道,“引发大战只是外人的传言。”
“如果鸦卫用兵的话,就会变成大战了。”
英菲宁王妃此时这么说了一句,让众臣都吸了一口冷气。大家不敢说这样的话,也只有王妃有这样的胆子。所有人低着头偷瞄克洛维,不料克洛维似乎心情变好了,还不小心显露出笑意来。他示意诸位继续用餐,自己先离席了。
“殿下似乎比我们看得更远,众爱卿。”英菲宁也笑着离席了。
两天后,鸦卫的暴风雪终于减弱了些许,可以从半山腰依稀看清山下的情况。守卫打开山顶处的一间房间,里面正躺着一个圣主着装的男人。“早上好,使者先生。”守卫让出通道,“亲王殿下有旨,风雪减弱,请您立刻向陛下禀报鸦卫的情况,这是亲王的亲笔信。”说罢拿出一封署有克洛维全名的信件。
“我的圣主啊.....”使者欲哭无泪地收下信件,跟着守卫来到半山腰的城堡出口,北方冰冷的空气几乎要让他全身冻结。他不敢作任何停留,跨上马背夺路狂奔,发誓以后再也不来鸦卫当使者了。
使者直直朝向圣主城赶了一段路,但他知道伊斯滕并不在城里,从进入圣主地界开始就稍稍向东边偏移,顺道向驻守在各处要塞中的守军打探消息。
“陛下现在正在朝圣峡谷前发动进攻,”士兵告诉他,“瑟伦斯公爵在王国防线上战败了。”
“战败了?”正在休息的使者差点跳起来,“这一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得知防线沦陷的使者不再做任何多余的停留,只要身体可以支撑,就在要塞和关卡换马继续前行。他摸了摸怀里克洛维亲王的亲笔信,见到陛下后一定要以最饱满的精神告诉他,殿下已经承诺即刻出兵了。
越是往圣主边境靠近地势就越为开阔,疲惫地使者已经可以看见渐渐上升的峡谷地势了。最先和他接触的是一排不断向前抛投巨石的投石器,如同雷鸣一般的隆隆巨响在空中发出回声,接着才是人的呼喊声。一名士兵回头看到马蹄扬起的土尘,紧张地拿起武器冲来人大喊:“是谁!援军吗?”
“是从鸦卫返回的使者,快让我见陛下!”
伊斯滕灰头土脸地从战场返回营地,今天他亲自参与了冲锋,身上沾满了敌人和友军的血迹。他气喘吁吁地将长剑扔在一边,这个时候营地里还有一排排披着火红色盔甲的骑兵冲出去。顶着火炮的怒吼,伊斯滕不得不凑近使者大喊:“说,鸦卫什么情况!”
“陛下请看信件!”使者正掏出怀里的信封,突然伊斯滕身边的某个弓手方阵倒下一大片,一名将领惊慌地奔过来:“陛下,法卫士兵冲出来了!”
“什么?”伊斯滕撇下使者走出营地,峡谷下真的有一大片法卫士兵冲了出来,和红色盔甲的骑兵战在一起。
“现在!”马林浑身焦黑,举着长剑指向敌人的战马,“将这些龙卫人刺下他们的坐骑,十二世陛下光荣永在!”
法卫的士兵高举长枪,用足了力气将枪尖刺进龙卫战马的头部,战马受到攻击剧烈摇晃起来,将龙卫骑士甩落马下。刺中马头的法卫士兵被晃得爬到在地上,长枪也折断了。他夺去了龙卫人的剑,和战友们一拥而上刺死敌人。马林伯爵哈哈大笑:“龙卫骑兵不过如此!弓箭用完了又怎么样,向前推进!”
法卫人在将军的大笑下充满信心地冲出防线,全王国的人都没有见过法卫这么有气势的冲锋。马林笑得岔了气,蹲在阵型后头咳嗽。他瞥了一眼站在朝圣堡垒上的副官,后者向他招手示意,后方的撤退路线非常畅通。
“法卫人出来找死了!”赛克罗策马奔出,“圣主骑兵,冲锋!”
圣主军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两个星期以来,伊斯滕牺牲了上千人的生命终于用尽了敌人的所有弓箭,现在,法卫人不再奢求扎满地面的箭矢,决心和国王部队决一死战。
赛克罗的骑兵从法卫部队的左侧快速接近,法卫士兵发现袭击者便站定,朝向他们摆好长枪。赛克罗一声大吼,手上的长枪变成了耀眼的蓝色,如同彗星一般拖着长长的尾巴冲进长枪林立的法卫方阵。法卫士兵被蓝色的爆炸炸出一个空洞,圣主骑兵接踵而至,轻易将方阵撕裂成没有阻碍能力的单兵。
被冲散的法卫士兵在马蹄之间无法辨别方向,但他们知道敌人就在马上和身边,闭着眼睛都能用长枪刺到他们。圣主骑士看到在眼前乱舞的枪尖,都想要快点结果了法卫人。站在在利刃之间饱受摧残,发出痛苦地嘶鸣声,一名法卫士兵成功捅开了一匹圣主战马的腹部,但很快马蹄就把他的脸踏成了烂泥。士兵的手僵直了,但还是用力把战马捅开,圣主骑手跌落在地,也试着尝了尝马蹄的滋味。
赛克罗以最快的速度终结了一片敌军方阵,正准备寻找下一个目标,突然身体一空,掉进了一个凭空出现的大坑里。赛克罗全身一震,知道法卫法师又在故技重施,赶紧跳离自己的战马,这次大坑合上的时间要慢很多,不少骑士都爬了上来,但那些坐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随着坑洞重新合为平整的地面爆出一片血花。
赛克罗的脸被马血糊住了,暂时看不见前方,他抽出长剑,用另一只手抹掉血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沉重的马蹄声,是龙卫的重骑兵抵达战场了。他们连人带马都披着铠甲,只露出一双人眼,成批的龙卫骑兵就带有威慑力,当他们经过赛克罗身边的时候,王储已经以为自己不可能活着离开这片战场了。
“重绘法阵!”马林站在法师团身边下达指令。法卫法师使用了一种连伊斯滕都见所未见的绘阵方式,他们站成一个圆形,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组成法阵形状的线条。法师们虽然断断续续,但脚下仍然发出了湛蓝色的光芒,施法成功了!法卫士兵的面前升起了一道奥术屏障,将龙卫骑士的冲锋生生挡了下来。法卫士兵近距离观察到龙卫人在屏障上撞扁的样子,发出鼓舞士气的大吼,等屏障消失再一同冲出去,一口气将战线推到了伊斯滕的眼皮子底下。
伊斯滕被这样的施法方式吓呆了,他惊恐地回头看自家的法术顾问:“瑟伦斯,那是?”
别说伊斯滕了,连小瑟伦斯都呆愣在了原地,他心中充满了羡慕和后悔,不得不承认法卫拥有全王国最好最强大的法师。伊斯滕走过去将他一拳打倒在地:“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赶紧还击!”
法卫借着冲天的士气不断推进,但现在也已经精疲力竭了,再高涨的热情也有做不到的事情。龙卫骑士横冲进了法卫的后方阵列,在那里没有人能抵挡重骑兵的攻击。法卫阵型被切断成两半,前军受到了法术的阻碍不断后退到龙卫部队的利刃上,无法突破包围。马林认为到此为止了,令法师团施展照明法术。在战场后方的一支部队看到蓝光后发出催促战马的呼喝,蓝色的法卫骑兵开始冲锋了。他们人数稀少无法和龙卫人对抗,但他们仍然冲破了敌人的包围,法卫士兵凭借本能从包围的缺口处逃散。
法卫人退得非常快,根本就没有将领给他们下达什么撤退指令,完全就是乱跑。伊斯滕看不懂这些法卫人到底在做什么,前一秒还势如破竹,后一秒就自顾自地逃走了。
“不要让他们都逃了,追上去!”
伊斯滕下达追杀指令,龙卫骑手调转马头准备追杀胡乱奔跑的法卫步兵,但法卫骑手们也在奋力抵抗,直到没有坐骑的同伴们逃远了才反身撤离。
现在是马林最紧张的时刻,法卫人仅凭自己的作战经验后撤,必须有人给他们指引方向,否则这群人就会逃得无影无踪,战场两侧又各冲出一队人数不多的法卫骑兵,他们挡住步兵逃窜的路线:“往峡谷撤,快!”
法卫士兵撤退的经验比作战经验多多了,他们被骑兵引领着,重新聚集成一排不像样的队列,真正逃离战场成为难民的法卫人少之又少。
龙卫人想要追那些聚齐起来的法卫逃兵,但一路上被一波又一波的法卫骑兵阻拦。这些骑兵队最少的只有十个人,不过作为减缓敌人冲锋来说已经足够。他们用单薄的十人阵型往龙卫人伟岸的身躯上撞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家人、有没有想过自己定然活不了了呢。
“为了陛下!”
法卫人把最后的力气用在了高声欢呼上,然后一头没入铁蹄做成的海洋里。
你真是培养了一支好骑兵,图道尔。马林悲伤地随士兵返回峡谷。什么时候我也可以拥有这样悍不畏死的战士呢。
今天的战斗圣主方相比法卫损失更多的是士气,清算下来的话,还是法卫死伤逃亡的人比较多一些。然而,圣主军是否还有一举攻上朝圣峡谷的想法就要另说了。伊斯滕从伤兵营中走出来,指了指那个已经目瞪口呆的使者:“快点把信给我,敌人很有可能还会来。”
刚才敌人就在使者眼前,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战斗,一时间没法恢复理智。伊斯滕愤怒地夺过他手中的信,读了一遍之后又把信撕成碎片,这一连串动作几乎一气呵成。
“克洛维借口未来的风雪不肯出兵!”老国王嘶哑地大叫,“克洛维!你也反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