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讷自立为王已有半月之久,十一世国王的求援请求早就送到了其他两座卫城之中。西方的龙卫城已经响应,大批英勇的龙卫军队正向前线进发,不出五日必会和马林伯爵短兵相接。
然而另一边,离法卫更近一些的鸦卫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传令官已经在鸦卫城所在的圣徒山待了好几天,克洛维亲王又不给回应,又不让他回去禀报,把他锁在岩壁里的某间石头房间里,待遇如同囚犯。
传令官焦急不已,现在可是大战在即,容不得他耽搁一分一秒。“殿下!”他流着眼泪跪在门前敲打门板,“您的父亲正需要您的帮助,难道您就这么见死不救吗?”
鸦卫的众位大臣有些看不下去了,纷纷向克洛维求情。“殿下,我们虽然不欠陛下什么,但若是圣主沦陷,鸦卫就岌岌可危了。”
“这只是父亲的谎话,”克洛维愤怒地拍击宝座的扶手,“哥哥根本不会轻易动兵,只有父亲——做父亲的有教育孩子的责任。”说罢他冷笑一声,喝令众臣退下。
瑟伦斯从朝圣峡谷隘口败退之后,被众位圣主领主遣送回了圣主城。大家都嘲笑他的自大和无能,集结了大量伯爵、男爵,峡谷又易守难攻,结果在敌人的攻势下连三天时间都撑不住。他们戏称朝圣峡谷为“王国防线”,这个词通常用来讽刺看上去非常可靠的人。十一世陛下对他异常失望,革去了他的首席顾问一职,希望他能回到自己的领地,以一名公爵的身份继续参战。
其他从峡谷撤退的领主已经失去了自己的领地,利用剩余的兵力组织过不少小规模的反攻。图道尔占领了“翻新”过的山隘,一直据守不出,似乎已经没有了继续推进的念头。
山地不适合骑兵作战,图道尔按照十二世陛下的指令,占领朝圣峡谷后,率骑兵军团南下与主力军汇合。在防守上,图道尔和一堆快要引燃的炸药没什么两样,马林伯爵更适合待在峡谷。
狮卫土地上,屡战屡胜的法卫大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过。虽然已经离开审判森林,仍有少数堡垒没有被攻克,大军在森林外驻扎的时候,吕讷不得不时刻防备来自后方的偷袭。
时至冬日,狮卫南方并不如别的卫城那般寒冷,但到了夜晚,寒气就会从四面八方渗透入你的皮肤和各个关节,不知不觉,你就已经口呼白气了。
吕讷和将军们一同站在战略地图面前,将蓝代表法卫的蓝色旗棋子一起向前推,把地图上一大片阴影抛在身后。在他的面前,最大的困难变成了川流不止的博河河流,以及众多南方领主聚集的斯托卡庄园。法卫在审判森林耗费了太多时间,以至于不少位于腹地的狮卫领主已经在南方就位,等待和敌人来场一决生死的大战。
“领军者可能是斯托卡伯爵。”格雷格指了指博河下游的平原地带,那是他熟悉的博凯尔平原,亦即是博河的全称。“有消息说梅戎也已经抵达庄园,如果属实,他就会取代伯爵成为总指挥。”
“我们的援军尚需时日才能抵达。”吕讷将众将的视线引到稍北一点朝圣峡谷。“这些天我们可以用来制造必需的攻城器械。”新王认为这场平原战势在必得,眼光早已望向博凯尔平原更后方面的斯托卡庄园。
法卫不想耍什么花招,令侍者送上书信,约定在后天早晨决一胜负,如果图道尔守信,他就应该会和信上说的一样,在双方打得最难解难分时领着一支骑兵大军从战场侧面准时杀到。
由于已入冬季,太阳完全照亮博河时已经是九点。法卫大军率先完成列阵,由格雷格率领的步兵军团首当其冲,弓手们在重装步兵前紧握长弓,背向太阳的方位对他们有利。
格雷格手下只有八百名步兵可供指挥,这是一名将领的极限。吕讷不是不想把更多士兵推上前线,但他手里可以用的人少之又少,不得不依赖格雷格的手段。
在步兵军团之后是人数众多的法卫法师,他们不堪一击,所以左右两翼都有吕讷陛下亲自率领的骑兵方阵。
四里开外的梅戎公爵站在平原上,冰冷的阳光阻碍了他的视线。他躲在狮卫大军的最后方,只有隔着如此距离和众多士兵才能让他感到一丝安全。他原本已经拟好了如何在开战前用感人肺腑的话语令格雷格念及旧情,但一想到这个男人,愤怒让他无法开口。
格雷格本就站在全军最前,他拍马跑到狮卫阵前,一边观察敌人的阵型一边开口大喊。
“狮卫的同胞们!我是格雷格·肯特。”格雷格似乎是和自己的朋友说话,各自领军的狮卫领主尚没有产生敌意。“我相信,只要是十年前就为狮卫穿上盔甲、提起剑刃的人,都应该还记得我。你们都是好样的!但你们要知道,我也是为了狮卫才站在你们面前的!”
“格雷格·肯特!”年长的斯托卡伯爵用一柄全身发红的长剑指着格雷格,“一个叛徒还敢说自己是为了狮卫?你已经丧失了你所有的荣耀与尊严了吗?”
格雷格没有理睬他。“你们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手段、我的为人!占领斯托卡庄园后,我绝不会伤害你们的家人,除非你们拔剑相向。”说罢就勒马返回法卫阵营去了。
斯托卡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他命令弓手立刻放箭,但狮卫人有所动摇,他们之中至少有一半都跟格雷格混过。
“没错,他曾经的确做过你们的将军。”斯托卡眼睁睁地看着格雷格跑向战场尽头。“但他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格雷格了!一个叛徒不值得你们回忆!狮卫士兵对待敌人时,是无分情义的!”说着斯托卡举起了长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下达进攻指令。
格雷格急急忙忙奔会军阵,向吕讷报告自己所见的情况。“敌人正在一片宽阔的平原上,左翼紧挨着大片树林和河流。”
吕讷想象着对面的情况,脑海中出现狮卫军大致的布阵。“另外,”格雷格停下来看了一眼身后,“敌人没有快速奔袭的骑兵,这是我们的优势。”
格雷格希望刚才的发言能够让斯托卡将大军带到适合开战的位置,但斯托卡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依旧靠着森林和河流摆出防御阵型。不得已之下,吕讷下达了进军指令。
“步兵军团,前进!”
几名士兵吹响了开战的号角,法卫步兵率先开始移动。首当其冲的是身背蓝色箭筒的法卫长弓手,身后有无数身着重甲的士兵紧紧尾随,令他们步伐稳健,毫不慌乱。吕讷和方汀在格雷格即将抵达平原中央时开始移动,进军速度缓慢,他们要保证不会被任何敌人威胁到。
十分钟后,狮卫大军的全貌终于展露在法卫人的眼前。他们的人数和法卫相当,拥有更多的弓手布置在两翼。当敌人即将进入射程范围时,法卫将领们开始指挥弓箭手准备弓箭,就在他们准备张弓瞄准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禁皱了皱眉头。
太阳就像法卫的守护神一样高高挂在他们的头顶,虽然冬日的阳光不至于刺眼,但仍然对狮卫弓手有所影响。
格雷格继续领军向前,他见敌人毫无反应,率先对敌阵发起了攻势。法卫弓手向狮卫两翼的弓手发出第一轮射击,狮卫人在受到攻击后立即反击,两侧飞来的箭矢形成交叉锁死了敌人位置。格雷格令弓手方阵散开,并在射击间隙时令他们身后的步兵向前推进。
法卫士兵已经受过格雷格的专门训练,他们知道如何在混乱之中保持阵型。法卫弓手各自拉开距离后,一列列步卒高举盾牌从他们之间穿行而过,期间弓手们甚至没有停止射击。等到步兵方阵彻底越过弓手时,狮卫人的一轮攻势被盾牌化解了。
眼看着法卫步兵一点点接近,狮卫领主们有些坐不住了。他们领中军第一支步卒方阵向前,两翼的弓手也改变了攻击目标。法卫弓手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没了生命危险的他们开始放手猛攻,反而是刚刚出列的狮卫步兵被牵制住了。
格雷格纵马顶着箭雨随法卫士兵冲入战阵,战马高嘶一声,一头撞死两名狮卫士兵。和他对阵的是一名男爵,男爵希望依靠这场大战建立自己的声誉,却没想到对手会是格雷格。
格雷格侧过身体将马下的狮卫士兵一个个掀翻,狮卫人只好用长枪在他面前不停挥舞,企图把他戳下马来。男爵在整个方阵的最中心,格雷格一眼就看到了他,就从长枪组成的树林中随便抢来一柄,反手持枪奋力一掷,正中男爵的正脸并贯穿头盔。
男爵失去生命栽落马下,狮卫方阵大骇不已,这时法卫步兵再撞进来,第一排狮卫人立刻倒地不起。法卫士兵用盾牌把敌人摁在地上,明晃晃的剑刃捅进盔甲的缝隙中,惨叫声从地底发出。格雷格则趁着乱况冲出了战阵,在狮卫中军大闹起来。
只有斯托卡的部队作出了正确的行为。他们没有慌乱,横过长枪对着格雷格,只要他敢向前,枪尖就会把他的坐骑戳成窟窿。格雷格做了一些突破的尝试,他把枪尖砍断,但是这群士兵仍然毫不退缩,坏掉的长枪上染上了一层红色的法术能量。
“狮卫特产,请您笑纳。”斯托卡笑着指挥枪兵方阵推进,狮卫人怒吼一声,一步一步向格雷格逼去,他的身后就是狮卫的弓兵方阵,所以只好向左侧撤退。
法卫步兵正享受这屠杀的快意,失去了将领的狮卫步兵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不是不断撤退就是引颈受戮。但即使如此,两翼交叉射击的狮卫弓手仍然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前线接敌的法卫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战友正在一批批倒下。
失去格雷格监督的法卫弓手只是在一味猛射,完全没有节奏可言。当一轮弓箭发完之后,后续弓手跟不上,效率很低。他们看上去一直在张弓搭箭,却不见有什么敌人倒下。
吕讷率后续部队抵达攻击范围,左右两翼的骑兵就要准备冲锋了。方汀令法师在脚下绘制法阵,这需要很长的时间,所幸格雷格一个人就牵制住了狮卫大部分兵力,等到骑兵冲出去后,几乎没有敌人有空闲看他们一眼。
斯托卡令各领主上前接敌,狮卫第二、第三步兵方阵一同上前也无法和七百余名法卫士兵对抗,只好拉长阵型进行阻挡。法卫士兵先用手里的盾牌抵挡住一轮冲撞,等狮卫士兵重心尚未恢复时再撞他们,就能很容易地将他们击倒。狮卫士兵越打越是惊讶,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是在和弱小的法卫步兵战斗。这样的想法很快就变成对格雷格个人的敬畏,只有他才能让法卫人产生如此恐怖的变化。
“你们还是狮卫人吗!”斯托卡挥舞长剑破口大骂,这激起了狮卫士兵的愤怒,他们开始用蛮力上前推挤,一名狮卫士兵索性大吼一声跳进牢固的法卫方阵里,一剑将敌人的头盔连脑袋一同劈开。虽然这个人很快就被斩翻在地,可人墙终于被打开一条口子,狮卫人欢呼着涌进去,和法卫士兵捉对厮杀。
格雷格从一个方阵冲进另一个方阵,把狮卫大军的阵型搅得天翻地覆,斯托卡忍无可忍,调转马头飞奔而去,手中长剑划出一道血红色的轨迹斩向格雷格的腰后。格雷格感到了令人窒息的法术能量,转身正好和斯托卡四目相对,右手挥剑挡开血红长剑。斯托卡全力一击后身体完全偏了出去,格雷格挥剑轻轻一划,就在伯爵的身前留下一条长长的伤痕。
斯托卡痛呼一声,死死抓住缰绳才没有摔下马去,坐骑高高抬起前蹄,格雷格纵马离开一段距离,接着调头来到对手另一侧挥剑斩击。
斯托卡不得不做出更大的动作,扭动身体调整手臂挡开格雷格的剑,正好看见格雷格口中念叨着什么,巨大的爆炸在两人之间发出,但只有斯托卡被震落马下,他滚了半圈跪在地上,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颊,一条血迹从指缝之间流了出来。
格雷格在马上俯视昔日的同胞,他周围尽是墨绿色的盔甲,却没有一个人敢对他动手。斯托卡自知不敌,不甘心地跪地不起,长剑还紧紧地握在他的手里。
格雷格在狮卫中军驰骋时,两翼的狮卫弓手正毫无阻碍地射杀敌人。领军的领主哈哈大笑,不停地向法卫人发出叫嚣。“把这些白痴杀光!他们竟然不知道先对付弓箭手,简直就是一群猴子......”
但很快,如同山崩一般的铁蹄声就把他的嘴巴完全堵上了。法卫骑兵摆出箭头一般的阵型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狮卫两翼,他们身后扬起的尘土足有一个人那么高。狮卫领主大骇,赶紧命令弓手停止射击并向后撤退,但他们和身后用来阻挡骑兵冲锋的枪兵方阵撞了个满怀,被法卫骑手一道冲翻。
狮卫的整条阵线都开始发生混乱,尤其是左侧被冲撞的最为严重,如果不是人数足够,法卫骑手几乎已经贯穿了两个重叠在一起的阵列。狮卫弓手没有任何抵抗铁骑的方式,要么被踩死,要么等着被砍。原本还能对付敌人的长枪兵和自家弓手贴在一块,连武器都没办法操控,让法卫人白砍许久。
“维持阵型!”
斯托卡尽力指挥部队,格雷格必须率先解决掉他,便毫不犹豫地挥下剑刃。斯托卡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突然暴起,手中的长剑发出不详的血红色,和格雷格抵在一起。格雷格没有做好接招的准备,忽然感觉虎口撕裂般的疼痛,肌肤表面满满渗出细小的血珠,却又看不见任何伤口。这时他才动用起黑魔法,黑色的奥术能量盖过了斯托卡的力量,又将他震了出去。
斯托卡吃了两口泥,在战场前线狼狈爬起。他和狮卫士兵并肩作战,抓着一个个战友的肩膀让他们恢复阵型。狮卫人看到将领前来,士气立刻高涨起来,在中央对抗法卫大军的狮卫阵列紧挨在一起将敌人锁在门外,而不是疯狂地寻求战斗;两翼受到冲击的弓手也花了时间撤出混乱的阵列,并且重新集结继续射击法卫步卒,将骑兵留给经验丰富的长枪士兵。
格雷格愣愣地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背,啐了一口再冲回前线寻找斯托卡。斯托卡全身笼罩着血红的法术能量,一旦靠近,士兵就会体表渗血直到重伤倒下。格雷格很快就找到这个红彤彤的怪人,贯穿狮卫防线一点点靠近。
斯托卡不想和格雷格正面冲突,一边战斗一边向远离的方向移动。他伸长脖子看了看大军赖以防备侧面冲锋的大片森林,似乎里面蕴藏着赢得战斗的希望。
法卫法师团终于完成了法阵的绘制,他们就站在法阵中央开始吟唱。方汀看前方战况焦灼,不自觉地开始抖动双腿。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参加这场战斗,就这样站在了这片和他毫无关系的土地上。不远处监督骑兵阵列的吕讷则是一脸关切地盯着任何可能出现异变的地方,在他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比这场大战的胜利更加重要的了。
法师们一同吟唱了许久,却不见脚底下的法阵有任何共鸣。他们从一开始就不知道方汀公爵让他们施什么类型的法术,只是接受命令画阵、吟唱罢了。方汀觉得时机成熟了,举起法杖念了一句,一颗发着强烈光芒的球体冲天而起,成为这晴朗早晨的唯一一颗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