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吕讷殿下正在吩咐他的亲信们做事。这是一个令人惊艳的男子,金发金眸代表着他高贵的查美伦血统,高耸的鼻梁和修长的睫毛如同出自最伟大的雕塑家之手。很多人喜欢用这位王子来相比,“与吕讷殿下一般的美貌”就是对男子最好的赞美。唯独的缺陷——他毕竟还是个人类——殿下拥有一双狭长的眼睛,皱起眉头来足以令人感到窒息。
“殿下。”此时正在吕讷的气头上,刚进门的文官不敢大声说话,“城上的士兵得到了一封密信。”
吕讷点点头,示意下人将信呈上。他伸出细长的手指解开信上的缎带,这双手肯定握不了武器。信封注明由贝瑞德殿下启阅,但吕讷毫不犹豫地拆开信封,微动眼球读了起来。
远方的狮卫向殿下问好,并在信中大谈关于法卫的事情。“如果您去法卫,”格雷格写道,“梅戎公爵一定很乐意与您一同前去。”
吕讷读完之后没有任何反应,不动声色地将信还原,并用缎带重新绑好,看上去就像没人读过一样。他招来一个侍从,吩咐他将信交给它的收件人贝瑞德。
“我现在没有时间管贝瑞德。”殿下看出了亲信们的疑虑,示意他们“朝上看”。很显然,都城里的所有人都认为贝瑞德是继他的弟弟们之后第三个被送去卫城的王子,最后的王储之争必将在赛克罗和吕讷之间发生。
伊斯滕离开圣主城前,让三个最年长的儿子共同摄政,这是一场试练。他们各司其职,到目前为止都还很老实,谁都没敢靠近那个王座一步,但是老国王已经外出半个月了,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吕讷走出自己的宫殿,来到宏伟壮观的大议事厅前,许多重臣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他们看见率先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二王子殿下,半是高兴,半是担忧,因为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将近五天。
若是放在前几天,大臣们或许还会象征性地询问吕讷是否需要传唤赛克罗殿下,但是现在,大家都非常自然地先后向他报告城内和王国的情况,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差事虽然累,吕讷却从不推脱,很快就有大批朝臣倒向了这位美男子身边。当众人簇拥着他退朝时,他洋洋得意地问道:“我的哥哥们,现在在做什么?”
“赛克罗殿下正在广场上接待市民,殿下。而贝瑞德殿下和往常一样,在军营中训练。”
闻言吕讷一惊,顿时调转方向往广场走去。那里不和任何街道、宫殿连接,只是一个观赏性的场所,现在却被人海淹没,几乎所有人都越过堡垒,来到了赛克罗殿下的身边。
“兄长!”吕讷看上去笑容可掬,口气却异常愤怒。士兵们全副武装排成两列,用危险的武器为殿下开路。“朝会已经结束了。”
“哦是吗,”赛克罗摸了摸一个老人粗糙的脸颊,“我也完成了一些。”
相比较吕讷,赛克罗相貌平平,身体壮硕,华贵的袍子和披肩穿在他身上有些违和,就像是给一棵大树围上了熊皮。他的嘴唇细长干裂,有一个明显的凹痕。吕讷瞥了一眼哥哥的手指,显然他又把宝石戒指送给某位市民了。
“现在散会!”吕讷此言一出,士兵们立刻将皇室贵族之外的人全部赶了出去,市民们发出抱怨声,可他们终究无法越过挥舞的利刃,不得不一点点消失在两位王子的视线当中。
等所有人都走个干净后,吕讷才拉住赛克罗的手臂说道:“满堂朝臣都在浪费时间等你来,可你却在这里和那些人说废话,还把戒指弄丢了——三次。”
“啊,”赛克罗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指节,“一定是在混乱中被人偷走了,是鹃巢的窃贼做的。”
吕讷冷哼一声:“那你就该里贱民远一些。”
两人穿过恢复幽静的花园广场,一路上还有不少士兵在和市民纠缠,赛克罗让他们送人们离开,要有礼貌。这些士兵都直属于吕讷,他们愣在原地等待殿下下达指令。吕讷瞪了他们一眼,他现在不能和哥哥起任何争执。
“宫殿已经修缮完毕,财政大臣已经向我递交了开销报告。”吕讷一边穿过拱门一边回忆朝会上的事宜。“我们有一些剩余,或许可以用来开一场宴会。”
“你说的没错,”赛克罗点头道,“那些工匠一定很辛苦。”
听到这句话,吕讷吃惊地转身看向赛克罗:“你疯了?我的意思是为大臣们设宴,而不是你说的什么——工匠。”
他就不应该和自己的哥哥谈起什么开销,他应该悄悄地私吞这笔财富,用它来笼络力量,使所有人都倒向自己。听赛克罗开始盘算的事情,你就知道他是有多么荒谬了:
“多准备一些好酒,工匠们的庆祝不需要一个会场,把酒瓶丢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找乐子。如果这些钱不够的话,就去问商会的人要,他们才是赚得最多的人。”
吕讷听赛克罗大谈如何花费余资,每一件事都是如此不堪入耳,终于他忍无可忍,正要无情地打断赛克罗发言的时候,一个欢快的声音从他们身边响起:“哥哥?吕讷?”
贝瑞德·查美伦还有几天即将进入二十岁大关,这次修缮宫殿就是为了这位殿下。他长得和赛克罗有些相似,也是薄薄的嘴唇,脸盘却宽阔有棱角。他的年轻强壮已经吸引了不少女士的青睐,他现在就在躲避一位追求者的视线。
吕讷摇了摇头,从墙壁后头现出身形,那位女士看到他后也吃了一惊,一头小羔羊变成了摄人心魄的毒蛇。“吕讷殿下!我不知道您在这里。”
“如果您了解到我为什么在这,一定会感到大吃一惊。”他一把搂住女士的腰,将她带离藏有另外两位王子的过道。没有一个女人会拒绝这样的艳遇,她毫无抵抗地跟着吕讷走了,把贝瑞德的事抛到九霄云外。
麻烦走后,贝瑞德这才松了口气,赛克罗略有些生气地责问他:“那个女人是谁?怎么进入你营地的?”
贝瑞德非常委屈:“她是公爵家的女儿,绝不是我从外头带回来的,你们从不让我出去。”闻言赛克罗才知自己失态了,他领着弟弟返回宫殿,一众仆从和士兵正在等着挨骂。王储并没有责怪任何人,他知道下人拦不住一个公爵的女儿。
贝瑞德的寝宫显得有些狭小,随着他年龄的增长,是时候给他一个大一点的宫殿了。墙壁上挂着查美伦一家的画像,画上贝瑞德比现在还要年轻一些,赛克罗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赛克罗要等吕讷来,后者似乎有话要和他们说。哥哥瞥了一眼身边,正巧看见贝瑞德在给侍从使眼色,赛克罗绕过一排下人走进另一间房间,竟被刺眼的光线晃了一下眼睛,贝瑞德面如纸色,他知道要露馅了。
“贝瑞德!”
听音量就知道赛克罗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从房间角落拿出一把宽刃的长剑出来:“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的房间里?”
贝瑞德吓得赶紧跑过去,在哥哥决定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之前承认错误:“哥哥!你从未说过这是如此有趣的东西。”他说他趁陛下出城的这几天偷偷练剑,还找到了一个剑术高手。
“主人进境神速,是个全才。”下人们希望用殿下的天赋消除赛克罗的怒气。
“一个剑术大师?我的圣主啊!”赛克罗冷笑一声,“王国内何等剑术还可以和查美伦流相提并论,你们这群人竟然还合起伙来骗我。”赛克罗拍了拍手,门外两名士兵一边应答一边拔出剑刃,不过这反而遭到了殿下的喝止:“我只是下令把他们带走,不是让你们杀了他们。”
这让贝瑞德很失望,下人们费尽心机帮他瞒住他的兄弟们招来老师,现在却要遭惩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站在这里的不是吕讷殿下。他要求保有他的兴趣:“查美伦流派是轻剑剑术,只适合决斗。如果到了战场上,一柄细长的剑根本没办法破除盾牌的防御或骑兵的冲锋。”
赛克罗皱了皱眉头:“目前已无战事,你应该好好继承家族遗产,为父亲分忧。另外,你的政术太差了。”贝瑞德的文化课老师几乎都有头疼的毛病。
两人争论不休,吕讷此时正好打发走了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回到兄弟们身边。“怎么回事,为什么吵起来了?”
“贝瑞德在偷偷练习别的流派。”赛克罗把沉重的长剑作为证据交给吕讷,它显然不适合一个高贵的皇室成员使用,轻剑是查美伦流赖以发挥的载体。
吕讷用狭长的眼睛瞪着哥哥,贝瑞德不再像刚才和赛克罗说话时那样狡辩,变得胆小起来:“我都说了我知道错了......”
“历史上的剑术大师都以专精而留名。”吕讷提高了音量,所有兄弟之中,这件事他似乎最没有发言权,但还是如此理直气壮。“而你呢,为了吸引姑娘的注意,还是单纯觉得好玩儿?如果是这样,我不允许你再拿起剑刃。”
赛克罗没有发话,对于自己所爱的弟弟来说,吕讷的训斥已经够严重了,不需要再火上浇油。他拍了拍贝瑞德的背脊,将他带离吕讷身边。吕讷已经习惯扮演这个角色,他比赛克罗更像是大哥,其实他也应该把赛克罗再骂一遍的,关于宴请工匠的那件事。
“好了,哥哥。”吕讷叹了口气,“我也觉得对某事感兴趣不是什么坏事。”
赛克罗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正背对吕讷,却感觉自己的弟弟正用那把被没收去的长剑狠狠砍他的背脊。哦......吕讷。不要这样耍你的兄长。
“父亲绝不会让你这么做的,除非你的文化课成绩有所长进。”
当日晚课,吕讷亲自教导贝瑞德,将老师和仆人全部遣散,只留他们两人。贝瑞德早已成年,对王国地理烂熟于心,丝毫不害怕这节课。
吕讷用细长的木棍指向全国版图的某处,它位于圣主领内,属于国王的直属领地。这是个讨巧的问题,正当贝瑞德想要说出答案时,吕讷突然移动木棍划了一个大圈,把一部分领土分隔开来,再一次指了指。
这下贝瑞德懵了:“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哥哥!身为一名皇室成员,除了拥有目前的知识,还要预见未来。”吕讷把手背在身后,“这片领地,陛下已经许诺给瑟伦斯家族,今后,瑟伦斯家的家徽上必须添上一个十字架。”
贝瑞德痛苦地抹了一把脸:“所以我才讨厌文化课......”
接着他给贝瑞德一些思考的时间,然后问法卫的事,木棍的末端不偏不倚指在了法卫城上。贝瑞德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瑟伦斯这个名字,显然这是个错误答案,所以他只好改口说“不知道”。
“圣主啊......”吕讷产生了头疼的前兆病征,扶着额头坐下来,“告诉我您是怎么想的。”
贝瑞德冒着挨打的风险说道:“瑟伦斯家族成为圣主贵族之后,不再拥有对法卫领地的控制权,王国需要一位新的领导者统领法卫全域。”
吕讷继续提示他:“这位领导者应该......”
“应该拥有比瑟伦斯家族更大的声望,才能使他们的封臣臣服;也需要有更强大的实力,用以应对可能的动乱。”
贝瑞德越说越小声,他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在王国内,谁的地位可以比一个曾统领过四大卫城之一的家族更高、实力更强呢?吕讷的眼中划过一丝狡黠,这才把今早得到的狮卫来信交给贝瑞德。“你的迟钝比我想象中来得严重,哥哥。”
“是你吗,吕讷?”
什么?
吕讷愣住了,不敢相信地顿住了自己拿信的手。
“你要去法卫了吗?”
贝瑞德天真地望着吕讷的眼睛,还在担心自己说的是否是正确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