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胳膊肘抵着桌子,静静的看着唐淼,似是挑衅般的,她再一次扬了扬自己的脸,他忍不住低眉浅笑。
“小鬼,你真的是长不大。”
“你们大人的世界太复杂,我长不大是好事儿。”
唐淼低头去逗怀中的小白猫,捡了糕点搁在小白猫的跟前,却总也喜欢让到嘴的吃的在它眼面前消失。
小白猫几次挣扎,都没有吃到她手中的糕点,低低的猫唔了一声,似是在认输又似是在恳求,低低的声音,诱的人心中不忍。
唐淼将手里的糕点掰得小了一些,用指甲尖儿捏着送到小白的跟前,“小白,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小白猫看了她一眼,又猫唔了一声,确定她的手不在移开后,才就着她的手将糕点吞了下去。
“小白?”
君非白神色古怪的盯着唐淼手中的小白猫,一脸猜测与晦暗不明。
唐淼只作不明就里状,“对啊,我六哥养的,叫小白,是不是很具象化?”
她捏着小白的前爪,冲君非白露出粉嫩的肉垫,小白猫又低低的喊了一声,如婴儿啜泣一般。
猜不透唐淼手里抱着的猫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他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去,“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唐家军威震九州的同时,也是你姑父心头一根倒刺,不除不快,你六哥公然抗旨,他能一点动静都没有么?”
“所以呢?”
唐淼凝眉,君非白说的不错,这些年她爹虽然老了,闲赋在盛都府中养老,可家里哥哥姐姐、嫂嫂姐夫都是些能人,就连她大哥家的小侄儿都耍的一杆好抢,唐家军在九州的威望不减反增。
他爹尚在朝中时,阴离偶尔还能念在当年结义之情上,没没要有大动作前,都会犹豫斟酌,让大哥他们有时间在暗中筹谋。
可如今呢,唐家小的各个上位主事,于阴离而言,臣子太过出位,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看唐家不顺眼多久了,这次这么好的机会,没有道理不用。
君非白见她沉默,清楚的明白,眼前这个远离盛都十万八千里的人,其实把事情看得十分的透彻。
“所以……”他看了看她,终究是转了话锋,“你要好好谢谢你自己,你收了个好徒弟。”
他话音未落,唐淼的手不自觉一重,怀中小白猫吃痛一叫,唐淼素来人讨厌欠旁人人情,尤其是姬若离的,君非白故意将话说的委婉些,可惜收效甚微。
她顺了顺小白猫的毛,轻道,“他又做什么了?”
“阴离本来准备直接问责唐毅的,你知道的,不过是小题大做,借题发挥罢了,你爹和慕容将军都是官场上的老人儿了,就算再怎么粗野的性子,也都懂些审时度势,他们二人当着阴离的面儿吵得不可开交,那一日去的武官占了多数,他们吵了一架,倒是把这事儿从欺君引到了儿女情长上面。”
“加上你家那小徒弟故意放水,有心袒护,就变成了通缉唐毅回去交代清楚,可这通缉令里……”
“哼,怕是我姑父暗中下令,要杀了我六哥吧。”
“小鬼,你还真是聪明。”
君非白不但不否认,还认真的夸奖唐淼,她冷哼一声,抱着小白猫走到窗前,晚上的风不若白天那般的灼人暖熏,反而吹得人瞬间清醒不少。
她冷眼瞥了楼下车水马龙一场喧闹的场景,唇角淡漠的扬起,“若我六哥死了,他在故意放点线索,我爹非得闹得天翻地覆不可,到时候,他要唐家背负上什么不忠不义的名头,都可以了。”
阴离的心思,有多难猜?
他是越老越昏庸了,也不看看天麟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内无治国安邦之能臣,外无关系牢固的兄弟之邦,倒是尽干些排除异己的蠢事。
她看唐家不顺眼,殊不知,除了爹爹,唐家小辈中,也没人看他顺眼。
唐家军自大哥当家以来,就一直在疏远朝堂,若是阴离此举被大哥知道,怕是心寒的同时,再也不会相帮这样的帝王了吧。
“君非白,你肖想天麟很久了,这个消息你若是卖给我大哥,我保证他不会拦着你直捣盛都,说不好心里可能会鼓掌。”
她一手抓着手中的小白猫,心中有些鄙视自己,君非白是一国帝君,他想要统一天下,并没有错甚至是一个值得夸奖的宏远。
她没有资格去评判他的战略大计,可她还是忍不住试探了他的口风,作为一个朋友,这是不信任,作为一个外人,她是没有资格。
她头皮止不住的发麻,肩上却是一重,清冽的酒气自她的身后飘散开来,带着些微的龙涎香,她撇过头的瞬间,撞上君非白缱绻的眼神。
他眼中含笑,淡淡的,却让人莫名的安心。
“小鬼,至少在你爹没有想明白的时候,我是不会这么做的,你们累,我更累,我可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对对对,最好我们唐家开了城门,把天麟拱手送给你才最好。”
她漫天扯话,君非白点了点头,“嗯,你这是个好主意,不如我们改天商量看看这个买卖的可行性。”
唐淼忍不住噗呲一笑,片刻后,她一瞬不瞬的盯着君非白,“多谢。”
其实,爹爹的性子,是绝不可能背叛阴离的,可阴离这些年,是在太过令人寒心,君非白是不想唐家这些小的夹在中间难做人,也是不想她看着难受吧。
“君非白,你倒是不用刻意这么对我好,会让人以为你喜欢我的。”她转眼的功夫恢复了正常,眼中虽还残留着感动,却十分的欠抽。
“小鬼,你不就是被周围的人宠坏了,才会变成这样的么?”君非白忍不住又揉了揉她额间的刘海,“变成这么没大没小的欠抽模样?”
“小爷我刚才被你感动了,你想抽的话,我给你个机会,就现在赶紧,一会儿我就改主意了。”
她一手抓住君非白作祟的手,嬉皮笑脸的看着他,他顿时间无奈的扯开了自己的手。
她笑的发自肺腑,简单而欠抽,有着些微的洋洋得意,好像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其实,他们这些围在她周围的人,忍不住宠她,也是为了她脸上那干净纯粹的笑容吧。
那是他们已经丢失的简单纯粹,他们与唐淼相识的时候,唐淼还是没有长大的孩子,他们这些人,或多或少在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羡慕她随时随地的恣意潇洒和欢笑。
她自己恐怕不知道,她这般简单的快乐,是他们遥不可及的一方净土。
因为这份丢失的纯粹,激起了他们心中对她的保护欲,都不希望她去触及到那些可能会破坏掉她干净笑容的事情。
他们都明白,对于唐淼而言,他们不是适合结交的朋友,稍有不慎,就会将她拉近自己周遭的漩涡中,发生不可挽回的后果,可却又忍不住向往她脸上的笑容,然后小心翼翼的靠近她的身侧。
“喵呜!”
娇弱的声音瞬间将君非白拉扯回了现实中,他转身趴在窗框上,“唐淼,这事儿我可以答应你,可你姑姑似乎有意让她的儿子夺嫡,阴浔是你的徒弟,况且,还做的挺孝顺,作为唐贵妃后盾的唐家,我猜你大哥不会不相帮,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这是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若换做了旁人,唐淼一定会说,这事儿谁谁去,可这次不行。
君非白说的对,牵扯到的人是烨浔,当年潼关之事,如今六哥逃婚之事,这两桩,通通是她欠烨浔的人情。
人情债,自古最难说明白的东西。
她忽然间沉默了,脸上的相容僵硬的十分奇怪,君非白的目光不由转深,他只想提前给她敲个警钟,果然连这样的事情都不应该做么?
漆黑的眸子中泛起了淡淡的愁光,折射进眼眸的深处,带着些自责。
“君非白,我又不是个小孩子,不是一点承受能力都没有,你是不是担心的过头了?”
唐淼大胆的深处食指戳了戳君非白的额头,君非白一手拉下她的手,“还能这么大胆的戳我,看来确实没什么大事儿,若是以后真出了事儿,你记得来找我。”
“哇塞,这么大方,都不要银子就做买卖,小白,你这好,浅浅姐迟早有一天是你的。”
她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君非白,她好的如此迅速,让君非白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