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间，四下无人，李平安却气急败坏，指着长景离去的方向破口大骂:“长颈鹿你个卑鄙小人。”

李平安脸皮再厚，也厚不过光着身子从飞龙瀑布走回峨眉山禁，一路上不知会遇到多少女弟子，要是男人，李平安他问心无愧，胯下有杀气，可偏偏有姑娘，裆下很忧郁啊。

李平安泡在水里，等待天黑。

夜幕天昏，入秋之后，第一场秋雨悄然降临。

趁着雨幕，李平安得以脱困。

一把竹马剑却插在回家的石板路缝隙上。

李平安急忙抱住青梅剑，遮住下身，茫然四顾，却不见人。

小心翼翼绕过那把在雨幕中仍旧寒光逼人的利剑。

李平安朝着四周大叫道:“陆念雪，你也不怕长针眼。”

没有回声，唯有雨声，也是有声。

李平安小心翼翼绕过长剑，落荒而逃。

石板路山石间，一把油纸伞悄然出现。

飞龙瀑布上，陆念雪也在。

不知从何时起，最初听闻那家伙喜欢去飞龙瀑布练功，她起初也只是想偷偷打探敌情。后来不知为何，她也每天都会偷偷的在山崖间，无人处，抱着剑，看着瀑布下那家伙持一杆竹竿子，这一看就是多年，细细想来，应该有十年了吧！

五岁那年，娘亲带着二师兄长景和七师姐天涯和她下山购粮，那家伙也跟着下了山，说是爷爷叫他去买酒，要买二两小酒。娘亲见他年幼无知，怕他下山受了欺负，也就一齐带着他了。

那时候，李平安正在换牙，门牙正好缺了口，一说话口水横飞，他蹦蹦跳跳来到年幼的陆念雪身前，奶声奶气说道:“姑娘，你好美，做我媳妇好不好。”

陆念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倒不是被那混小子的话吓的，那时候那知道媳妇是什么东西，哭的原因是因为那家伙一说话口水就飞到她脸上。

二师兄似乎就是那时候和他杠上了。

如今想来，陆念雪噗嗤一笑。

忽见那人再次回身，陆念雪急忙躲进山石间。

李平安走了一截，想想那丫头这会儿可能睡了吧！这剑可能是午时那会比试输了，那丫头气不过就拿剑出气，插在此处的。

李平安走到竹马剑前，幽幽一叹说道:“剑啊剑，你好可怜，遇主不淑，把你抛弃在凉凉夜色中，接受倾盆大雨的揉虐。”

李平安拔出竹马剑，剑鞘也不知道被那丫头丢在何处了。

一手青梅，一手竹马，朝着家走去。

雨幕袅袅，长夜漫漫。

油纸伞下的姑娘咬牙切齿，提剑的少年坦坦荡荡。

山下，由于下雨，街道上已经没有行人。

却有两人从街头走来，一男一女，问月冷花，恰是般配。

倾盆大雨，关门大吉。

大部分店铺早已经打烊，唯有几家闲来无事，依旧开着门，老板也不期待有客人来，若是真有，那是美事，就有一笔收入。

狂风暴雨，风吹不起那雨中漫步的两人的衣角，雨落不下在那没打伞的两人的肩头。

仿如仙人，不染尘埃。

冷花问道:“你为何从不下山？”

问月苦笑道:“我怕见血！”

冷花停下脚步，歪着头，疑惑的看着他。

问月懊恼说道:“第一次跟师傅下山，就遇到人打架，就在镇上街尾，当时好奇，就观战了，亲眼看到个人被人乱刀砍死，就在我面前眼睛睁得老大，死不瞑目，鲜血淋漓，吓到我了。所以我怕血。所以不敢……嗯，不想下山。”

冷花捂嘴轻笑，堂堂峨眉山大弟子竟然不敢下山。

问月微微垂首，问道:“那你呢？”

峨眉有两人不下山，大师兄问月，大师姐冷花。

冷花笑道:“下山不好玩，还有……”她在心中说道:“还有山下没有你。”

问月问道:“还有什么？”

冷花微微摇头，问月也不再追问。

斜雨清凉，一家胭脂店依旧开张。

冷花走进店去，问月相随。

胭脂店老板是个男子，四十来岁，身子臃肿，身穿黄色马褂，头戴小黄帽，一双斗鸡眼微微眯起，一副精明样，见顾客上门，他热情洋溢，微微躬身，笑着说道:“客人，要些什么？本店是百年老店，胭脂水粉皆是上好货料，假一赔十。”

冷花说道:“老板给我来些上好胭脂。”

老板笑道:“得咧”，一股脑搬出了数十种胭脂来。

问月站在一旁微微邹眉，他的钱被小师妹拿去了。

她，有钱吗？

挑来挑去，冷花看中了天宫巧、洛儿殷两种上好胭脂晕品，三两白银，冷花看着问月，问月暗道不好。

问月灵光一闪，弱弱开口:“老板知道李平安吗？”

胭脂老板闻言，笑道:“两位认识李公子？”

问月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们匆忙下山，银两忘记带了，若是老板信任，明日李平安他会前来付钱的。”

胭脂老板看着二人，问道:“两位，是从山上下来的？”

山是峨眉，山上下来的，都是镇上的贵人。

问月点点头，老板笑道:“那无妨，这点胭脂就送给姑娘了。”

冷花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无功不受禄，明日李平安下山，会来付钱的。”

胭脂店老板看着远去的两人，雨不落身，风不吹衣，神仙啊！只是想到那胭脂钱，小声嘀咕:“要是李公子能付胭脂钱，我黄金山真的黄金成山啊！”

雨夜中隐隐有话。

“你的钱呢？”

“小师妹拿去了。”

“又输给李平安了。”

“应该是。”

“那李平安就该付钱。”

“我也这样觉得。”

两个人在一起，在山下走了一夜。

秋雨缠绵，李平安最是不喜雨天，出行不易，就连练剑的峨眉弟子都少了，飞龙瀑布水流暴涨不说，下山买菜更是难受。

清早，秋雨依旧，一把油纸伞出现在门口，习惯了早起的李平安打了声招呼:“手下败将，早啊！”

陆念雪一夜惆怅，待到天明，便打着油纸伞来到峨眉山禁前，本想着这么早，那家伙应该没起床吧！偷偷的把剑拿走就好了。

“哼”陆念雪重重冷哼一声，板着脸说道:“还我剑来。”

李平安看着打伞的妮子，笑道:“自己去菜园子找去。”昨晚上回到家门口，他随手就把那把竹马剑丢在了菜园子中，青梅剑也被他随意丢在院子里，一夜倾盆大雨，泥土飞溅，早就掩埋那两把天下名剑。

陆念雪睁大眼睛，赶忙跑去菜园子，只见雨水浑浊，泥土滚滚，剑已经被深埋土里，不见影踪。

陆念雪忽然想哭，红着眼睛，瞅着李平安，抽泣道:“李平安……你……”

李平安掏掏耳朵，毫不在意说道:“得咧，止住，别哭。等雨停了，我帮你找剑，你看我的青梅也被泥土掩埋了。”李平安想了想，又说道:“陆念雪，你下不下山？听说黄老板又进了一批上好胭脂，要不，去看看？”

陆念雪听闻，眨了眨眼睛，问道:“真的？”

“我李平安说的话，还会有假？”

陆念雪想了想，问道:“有真过吗？”

李平安给了她个白眼，不耐烦说道:“去不去？”

陆念雪如小鸡点头:“去”

李平安呵呵一笑说道:“那就打伞。”

陆念雪愤愤不平说道:“你没雨伞，就想我给你打伞。”

李平安笑着靠近陆念雪，见那妮子要把伞移开，急忙用手抓住伞柄，同时也抓住她的手，说道:“你可别忘记了，你在金老板那儿拿的胭脂钱都记在我头上了。”

手握手，一把伞。

姑娘脸红得像猕猴桃，小声说道:“我的钱都在你那儿。”

虽然小声，李平安却是听到了，说道:“屁，什么叫你的钱都在我这儿，我可是光明正大赢来的。你可别否认，铁树林的老树上可是记录着每一场比试的结果，那是证据，要不要去看看。”

陆念雪一脚踩在李平安脚上，李平安痛叫一声。

洁白的鞋子有个脚印，她却没有把伞移开。

李平安低着头看着脏了的鞋子，悲声叹气说道:“我最后一双鞋子就这样被你给弄脏了，我也不生你气，把雨伞赔我得了。”

陆念雪哼哼说道:“想得美。送你下山。”

“胭脂不要了吧！”

“不行。”

“我可没钱了。”

“继续记账。你要是不记，下次我叫上四师姐偷偷拿你的名字记账。”

“别啊！我记，我记，我记还不行吗。”李平安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说道:“你可不许叫上问柳那娘们，上次你两个把我给坑惨了，现在都还欠着镇上的人五百两白银呢。”

陆念雪眯着眼，宛若月牙儿，笑着说道:“看你表现，反正四师姐回山了，等这场雨停，她可能就会来找我一起下山，去镇上买东西吧。”

李平安身子一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女人买东西想想就可怕。

尤其还是用他的名字记账的，更加可怕。

李平安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峨眉四师姐问柳了。

两个人下山，有两个人上山。

他们相遇。

两把油纸伞，四个人，两男两女。

李平安看见梦中情人跟那姓问的从山下走来，躲在一把油纸伞里，有点生气。

陆念雪忐忑不安，她最怕大师姐。

问月柔声打招呼:“小师妹，李师弟，你们要下山？”

陆念雪小声道:“大师兄，大师姐，早上好。”

李平安呵呵冷笑，说道:“我可不是峨眉弟子，怎么就叫我李师弟了？”

问月笑道:“李师弟说笑了，你从小就生活在峨眉山，我们早就把你当成师弟了。”

李平安没有反对，只是沉默，或是默认。

四人相错而过，冷花忽然说道:“李平安，我买了两盒胭脂，记得去付钱。”

李平安差点跪倒，他招谁惹谁了，怎么人人都喜欢买胭脂，都喜欢记在他头上，镇上他欠了许多人的钱，加起来足有五百两白银，其中三百两就是陆念雪和她娘跟四师姐问柳三人的胭脂钱，现在又多了个大师姐冷花。

妈耶，回首不见人影，李平安仰天长叹，陆念雪掩嘴轻笑。

李平安无精打采来到了峨眉镇，口中一路嘀咕着:“卖鱼的刘大叔九文钱，卖猪肉的金叔一两银，买菜的林妈五文钱，该还他们了。黄老板的三百两白银……唔，好像超过三百两了，还是慢慢还吧！先欠着，反正他也不是缺钱的主，大不了叫天元教他那傻儿子一式剑招。”

陆念雪在一旁哼哼道:“你每次跟天元师兄下山，都叫天元师兄偷偷教黄老板儿子练剑，抵消账单，一次也就一两白银，要练三百次才够三百两啊。而且听说黄有钱被黄老板送去了江南。”

李平安愤愤说道:“还不是你和你娘跟问柳三个祸害我的，不然我会欠这么多钱？”

陆念雪停下脚步，撇嘴说道:“从小到大，你赢了我多少银子？还有一次山上的师兄的钱都被你赢了去。”

“你别跟我提那些事，那次你竟然借了全峨眉弟子的钱，虽然我赢了，可是我被他们堵在飞龙瀑布，不仅钱都拿去了，我还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谁叫你欺负我。”

“我……”

青梅竹马，李平安陆念雪，一生怎能扯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