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那个管理员盯得巴斯特浑身不自在。

当确认了身后没有人的时候，巴斯特这才放松下来。在他的面前的楼梯安静地往下延伸，墙壁两侧的魔导灯炉散发着暖色调的光芒。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巴斯特总觉得在转角处会有着什么突然出现，向他扑来——因为在无形之中，越往下走，就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压在胸口，让巴斯特呼吸困难。

上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还是初见莉娅的时候。

巴斯特不知道的是，只有对于元素感知能力高的人，才能感受到这种无形的压力。地下书库中除了收藏了大量的魔法类书籍，还存放着数不清的魔法卷轴，其中不乏有蕴含着毁天灭地力量的存在。

虽然整个书库被数个传奇巫师用法阵封印，但是散逸出来的些许能量波动，依然会对那些感知敏锐的人造成影响。

这两天的经历，让巴斯特的胆量稍微比以前大了些。但是当他一个人面对这个场景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恐惧，想要转身拔腿就跑。好在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就在他一遍遍告诫自己需要冷静的时候，他来到了书库的门前。

这是一扇与旁边石墙同一材质的门，几乎就看不出其所在。要不是门上是雕刻着一张似人非人，似狮非狮的夸张脸庞，大概就和石墙没什么分别了。

见有人来了，那张门上的脸便开口说话了，他的声线与铜猫的完全不一样，像是山石震颤才能发出声音，厚重而洪亮，震得巴斯特鼓膜嗡嗡作响：

“来者，为何？”

虽然因为更早之前就从波丘利院长那里听说了有关于这张脸的过往，有些心理准备，但是当巴斯特面对这张脸的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做恐怖。

好在，巴斯特手里有着院长给的凭证——一张由纯水晶制成的白色借阅证，这张卡片的边缘上还有用于装饰的金丝花边。

他举起手中的证明，故作镇定道：“我需要进去拿几本书。”毕竟，据说这面墙认证不认人。

人面沉默了，一双石制的眼睛缓缓地滚动着，就好像是在真的打量巴斯特手中的水晶卡片。过了一小会儿，人面再次开口，弄得整片空间都隆隆作响：

“吾乃空间漂流之神奇奥米修斯，门后之界，皆吾体内，稍有差池，性命休矣。誓约者，谨记：迷雾茫茫，入者惶惶。守吾灵台，方寸之光。”

话毕，整座石门便无声地陷进了墙里，露出了门里面的那个被一层白雾笼罩的世界。

说实话，巴斯特其实根本没怎么听懂奇奥米修斯在说什么，主要还是因为他的声音太响了，也没能听清几句。

不过，需要注意的事项波丘利事前都已经交代过，自然也就不会不明白什么。巴斯特咽了口口水，将卡片紧紧地攥在了手里，深吸一口气，便踏入了迷雾之中。

“一！二！三！”

“一！二！三！四！五！”

……

巴斯特紧闭双眼，默念着事先了解到的口诀，脚下踏出相应的步数。每一组数字对应的方向不同，好在并不复杂，大约不到二十来步，巴斯特便撞到了他的目标——一块硬邦邦的石台。

他伸手在石台上摸索着，直到摸到了一个铜制的带环物件，在艰难地将卡片插入那个物件的插槽后，巴斯特才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一个没有任何花哨修饰的石台，台子不高，才到巴斯特的腰部。台面也不大，狭长一溜，上面放置着一排样式奇特的魔法手提灯炉，足有十几盏。这些灯炉的底部造型可以完美契合石台上的凹槽，巴斯特手摸到的正是其中的一盏。同时，巴斯特发现旁边已经有一个凹槽空了出来。

“大概，已经有人在里面了吧。”巴斯特在心中推测。

因为插入了水晶卡片的缘故，只有这盏灯炉亮起了柔和的光芒，周围原本浓密的白雾，瞬间被稀释到了若有若无的程度。

可以料想到的是若没有口诀和这特制的灯炉，冒然进入这片雾中必然会迷失方向。

巴斯特暗暗松了一口气，提起灯炉，向离他最近的那排书架走了过去。

******

这里的书架远比巫师塔的那些高大厚实，书架本身木材已经无法清晰辨别，唯一能够知道的是这些木头被摸得入手光滑，还带着丝丝阴凉。每一排书架边上都有滑轨，需要轨道上的木梯才能拿到较高地方的书籍。除此之外，在这些书架上每隔固定距离都安置了普通的魔力灯炉，提供照明。

整个书库的空间也是极大的，一排排书架林立其中，几乎看不到尽头。在巴斯特眼中，那些高大的书架像是一位位在黑暗中手提提灯的智者，默默地守护着这些晦涩深奥的知识。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墨水被时间酿造后的味道，说不上好闻却有种特殊的魔力。

对于一个收藏量巨大的书库来说，如果不对照着文献名录来查阅而是漫无目的地随手挑选的话，那一定会在这些浩瀚繁杂的知识中迷失了最初的方向。而这座魔法书库中的文献比皇城里的那座还要多上十几倍，空间更是大了数倍不止，别说是在这里的知识中迷失方向，就说是在里面随便走走都有可能迷路。

这个书库里面除了许多当代大师的名作之外，还有很多是帝国在探索时期积累下来的古代魔法文献，其中甚至有一些古魔法书中还沉睡着邪魔的灵魂，它们会引诱造访者找到它们，然后吞噬造访者的一切。

不过所幸这样危险的书籍往往都有着强大的封印，而以现在这个时代空间中的元素浓度来说，它们根本就不会苏醒——从数百年前的某一天开始元素浓度每年都在创造最低记录，现在的元素浓度大概也只有以前的百分之一。

不过，相对的是，那时候的强大卷轴和魔法书到了现在往往会因为元素浓度过低而无法正确开启。

而不少花时间研究这些物品的现代巫师们，都因为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使得自己的修行再无精进，可所能从这些物品中获益的却寥寥无几，久而久之愿意研究这些古物的巫师越来越少，而随着帝国的强盛这些东西又越攒越多。

拥有这样一大堆明明有着巨大潜在价值却只能放着蒙尘的东西，帝国自然是觉得弃之可惜，于是在各方权衡之下，它们就都被放在了这个书库里。

回忆着波丘利院长交代的坐标，巴斯特将提灯上缘的三个旋钮转到了相应的数字，原本笼罩他四周的光芒瞬间汇成了一束，直指前方。在这条通路的周围，白雾又席卷了上来，重新让周围的书架模糊成了一尊尊看不清的庞然大物。

见过了奇奥米修斯之后，这点变化已经无法吓到巴斯特了。

他借着提灯的指引，很快便找到了那个四周都被书架围起来的平台，在白雾的笼罩下，这个平台像是被数个巨兽拱卫着的王座。平台上面是一套高大的木制桌椅，在这套桌椅上铺就着一层编有红底金纹的薄毯，一册册黑色封皮的名录被整齐地排列在桌旁的矮书架上。

灯炉到了指定地点后三个旋钮自动归零，光束又扩散开来，驱散了笼罩在巴斯特身边的迷雾。他快步走向存放着名录的书架，从那些书脊上写有分类的名录中，挑选着自己心仪的那本。

不到半分钟，巴斯塔便找了本记载着《博物风貌》的名录借着灯光翻看起来——这个看起来很对他的胃口。

名录中书写的文字更加偏向于古帝国语，纸张边缘也有些老旧泛黄，而其中的字体更是细瘦可怜，说是蝌蚪文都有些不符合实际，蚊子腿倒是更加贴近一点。

而整本名录抽出来后要比想象中的大一些，巴斯特不得不将提灯放在一旁的桌上，把名录摊在桌面上凑近看才能看的清。然而其中的一行字一下子就抓住了巴斯特的眼球——

“巴……斯特手札？”

他反复确认了几遍，那行字写的非常清楚，不论眨了几次眼依然如此。

一瞬间巴斯特的兴趣就被提起来了，更让他好奇心大增的是在注释里面写着：“偶有读之，字旋如花，仅读一页便头晕目眩，经严密考证，此为某位传奇法师自传……”巴斯特看不太懂这样的语法，一下就略过了后面一段，直接查询到了这本手札存放的地点。

一个同名传奇法师的自传？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有诱惑力呢？

巴斯特将提灯上的那个旋钮拨到了手札对应的编号，提灯再次汇聚光芒指向那层层书架之间。

这一次的白雾出现了些许不一样，变得稀薄了一些，影影绰绰间好像有什么在其中窥伺着巴斯特。

不过，巴斯特现在可管不了这么多，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

找到这本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