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心也不过如此。只要主语是他,她都觉得新鲜而有趣。
“要吗?我再去买一瓶。”林越把亲手开启的汽水递到时一面前,欲起身。
“不用了,我不渴。”她内心虽很想立马接过,肢体却伸手阻拦,将已递到面前的冰汽水重新推往林越的方向。好沁凉的触感,“谢谢。”还不忘十分礼貌的道了声谢。
林越微微仰头喝了一口,瞄了一眼时一还拿在手中散着微光的手机,看到停在列表处的屏幕后,难掩暧昧:“等谁的消息呢,远处走来就见你一直盯着手机看。”
“没有,挺无聊的。”林越话一说完,时一就机警的把手机锁屏,最为微弱的光线也彻底没了,夜色又暗了几分。
他应该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她刚才打开却忘关闭他独属一栏的分组。
“举起手来这片从初中军训时就开始放,哎,真没劲,操场四周亮堂堂的,就这隐秘些,敢情副班长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也许目前就这一观点他们算是达成了共识。
时一没回话,林越口中的“副班长”三个字飘荡在空中、听在耳里尤为刺耳。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他见时一没打算回他,沉默反倒觉得尴尬,不如以一问一答的形式,兴许还能聊些什么打发时间。
“前不久,在你去小卖部之后。”她对他一直有求必应,话刚出口,就觉得说多了,她这么说不就摆明了林越到这来之前她就注意到他了?
“你看见了?”
“还需要看见吗?手里拿着不就是了,难不成你要说你这刚从冰柜里取出的汽水,是从家里带来的,易拉罐还一直往外冒着汗?”她镇定自若的自圆其说。
“也是,刚还说准备再给你买一听呢。”又仰头喝了一口。
时一嘴角微翘,却没为自己的随机应变笑出声。
林越继续说:“我还以为你会填报附中的,那时你说挺多人报附中,我以为你口中的很多人便是在说你自己,没想到这么巧,我们竟然还在一个班。”
时一有时候巴不得林越宛如自己肚中的蛔虫,一股脑的把所有心事都告诉他,剖白内心,对着他大声高喊,天底下哪来那么多的巧合,他们能同一所学校一点都不巧
人们总说“无巧不成书”,可最为讽刺的是,书中人们所乐见其成的巧合与水到渠成的缘分都是凭一人之力主观捏造。
可她做不到,也宁愿自欺欺人的把一切都归咎于彼此命运本该如此,况且能在一个班不就足以佐证吗?
她有些矛盾。
蓄意实则是在誓死与命运作抗衡,待得逞又一脸与我无关和听天由命的抵赖。
“我估分不太准,没有孤注一掷的决心,弘毅保守点。”她无奈的谦虚着,“而我当时是真以为你会报附中的。”她如实的诚恳道。
“我爸妈离婚了。”林越话出口,是毫无波动的语调。
时一有些错愕,不是因为内容,而是因为林越竟会对自己如此坦白,不亚于让伤疤重见天日,还真诚的叮嘱她,伤口很疼。
也许是气氛使然,四周阴暗无比,撕开、缝合也都是悄无声息的事,无关痛痒。
暑假那次尤翘楚以她所知晓的关于林越的信息为饵约她出去,说的便是此事,当时知道的人不多,毕了业,同学间的消息也就时断时续,没人会八卦着刨根问底,大家对此知之甚少。
她静静坐在一旁听他说,不插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初三下学期,我总觉得家里气氛有点不太对劲,跟以前相比凝重了许多,我当时只当他们太注重我的学业,怕我分了心,不敢弄出太大动静,难免压抑。我爸妈都有各自的事业,虽没有对我时时嘘寒问暖,但最起码从未怠慢过父母的职责所在。他们忙于为生计拼搏事业、忙于为我奔波学业,却忘了为自己经营爱情。在那个死板、庸俗而迂腐年代,两情相悦本就不易,他们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可到底是没熬到最后,婚姻状况岌岌可危,仅有的联系便是身为独子的我,而我应当早该知道他们既然可以因情而起,自是可以无爱而分。”
冰汽水早已没了刚才气泡不断涌现时的声响,只留有顺着铁皮罐光滑的曲面滑至木椅那一圈还未蒸发干透的水渍证明它的存在。
“他们为了我行走于变幻莫测的职场中,也为了我选择暂时的隐忍,百密必有一疏,他们怎么可能做到事事俱全。中考前我发现了离婚协议,没说破。终于我考完了,自我解放了,也解放了他们。”林越仰头喝下最后一口,甘畅淋漓。
“所以,这便是你没以最理想的状态发挥实力的根本原因?”
既然林越已能敞开心绪话昨日,她更是不用装出一脸不必要的紧张来可怜他。
“怎样算我最理想的状态?考个如江则一样的瞩目成绩?”他嗤笑。
时一没说话,不知道该怎么接。如果现实真如他所言,她也觉得理所当然。
“说到底还不就是我心里素质差,他们要离婚也是他们的事,不会因为我的成绩波动有所改变,我可不想把这当作借口成为情有可原的惋惜,临场发挥也属于实力的一部分。”
学生总喜欢在考试结果公布后懊恼,对着试卷的钩叉对错指指点点。诸如一开始我本来写对了,如果当时没有犹豫再三的一再涂改就好了早知道就认真审题了,我把题目要求“正确的”看成“错误的”等等。
时一想起那晚班会台竞选发言时,看到教室后面那块黑板的箴言“态度决定一切,细节决定成败”。只知在考场栽了跟头,一味的归咎于“本来”和“早知道”,却不肯检讨自身,承认知识漏洞。在误打误撞后,又得了便宜还卖乖,一副理所应当的架势。
“少自信了,我可没准备这么安慰你。”林越说的头头是道,她再为他留有余地也是多此一举,还不如逆鳞而,摆出一副“你想错了”的面孔,“你心里素质差已经无需否认了,如今能说的这么宠辱不惊,也都是后话,当时还不就是一个因此紧张兮兮的看不开的男生。”
林越释然,不置可否:“副班长端起架子来果然不一样,说话也一套一套的。”竟有心思开起了时一的玩笑。
“你别恶心我了,也不是我想当的,用不着时时刻刻张嘴闭嘴的用这身份提醒我。”时一弯腰拔了根草,用指甲掐断,反复如此,直到变得细碎,手一松,又散入草地里,底气不如刚才。
“我没那意思。”林越开始紧张的解释,努力调整说话语气,尽可能的让时一从中明白他话里的无心之意。
“鬼知道你哪个意思。”而她又故作钻牛角尖,死扣字眼,然后大度的作罢,“算了,是我自己心里素质差,怕担不起这个责任,不怪你。”
她情绪的快速转换如期惹来林越爽朗的笑声。
恍然间,时一觉得,在这月明星稀的夜色中,有那么片刻他们像极了小打小闹的小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