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在天,平湖如镜。
这里,是柳塘。
若是有人拿百里之外的淮阳湖和柳塘相比,他就会发现,淮阳湖的美,美在它的烟波浩渺,茫茫无际,虽极目远眺,水淼淼,云澹澹,遥遥而不知其所极。
而柳塘的美,美在她的小家碧玉。她就像是江南的采莲女,“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柳塘的美,是一种含蓄的美,她不外放,也不张扬。但你若是细心地观察,你就会发现,不论是近处的十里枫林,还是远处的百丈高的深碧色的山峰,全都透露出一种灵静的美。
这种美,本来是属于一个女人的。
这种美,本就不属于一个剑客!
寇星文连做梦都没有想到,闻名天下的“落白山庄”居然是这么一个样子!
他本来以为,就算是这里有山,也应该像太行、王屋一般,以利剑穿云之势直插云霄;就算是这里有水,也应该像黄河、怒江一样,以巨龙狂舞之态汹涌澎湃!
而这里的山,太秀!这里水,太清!
一个人若是在山清水秀的地方住得久了,他就会熄灭他的斗志,忘却他的野心,更不要说,他要立志做一个孤高绝顶的剑客!
寇星文望着远处半山腰上的灯火愣了好一会儿神,他才冷冷地对身后的人道:“柳落白,他真的住在这里?”
柳芊芊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儿,漂亮女孩儿翻白眼儿的时候总是异常动人,眼波流转,就好像是滑过船舷的清波。
柳芊芊没好气地对他道:“什么叫‘柳落白’呀?你就不能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为‘令尊’吗?”
寇星文忽然不说话了,他的一颗心已经渐渐地沉了下去。
他来这里,是来问剑的,而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他不明白,也想不明白,一个以剑为生的人为什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他不说话,但他的一双手已经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刀!
他的刀,还是一样的冷,一样的硬!冰冷的刀锋随时都能斩碎明月,截断长风!
那么,他的人呢?
他的人还是和他的刀一样,一样的孤独,一样的寂寞。
像他这样的一个人,岂非生来就是孤独而寂寞的?就像是诸天之上明亮而寂寞的星辰。
天空上的星星虽然有很多,但每颗星都有自己的轨迹,即使他们相邻得再近,也绝没有哪两颗星星能够真正的相互依偎。所以,当两颗星星相遇的时候,必然会伴随着一颗星的陨落!
寇星文不愿意自己是那颗陨落的星。
所以,他绝对不会因为柳落白手下留情而手下留情。如果柳落白真的失去了他的心,他就只能死!死在他的刀下!
想到“死”的时候,寇星文忽然回头瞥了一眼坐在船舷上的女孩儿。女孩儿光着双脚,洁白的脚丫在清波中晃呀晃,像是一条空灵洁白的丝巾,又像是一条悠闲自在的游鱼。
如果,如果柳落白真的死在他的刀下,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如果,如果死的不是柳落白,而是他呢?
寇星文忽然浑身一凉!他惊讶地发现,他现在居然在用心地思考另一个人的事!一个本与他毫无关联的人!
寇星文神色一动,又握紧了他的刀。刀上传来的冰凉重新让他找回了原本的感觉,他似乎与万物融合为一,又似乎已经脱离了万事万物。
万念归于一,一念归于无。
于是,寇星文还是寇星文,柳芊芊还是柳芊芊,他们像是一个平面上永不交汇的两条平行线,各自都有着各自的轨迹。
“喂!呆子,你在想什么啊?”
柳芊芊忽然已经来到了寇星文的身边,正用一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好奇地注视着他。
每当寇星文不说话的时候,柳芊芊就会非常好奇,她非常想知道这个男人的脑袋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他能练出那么可怕的刀法?是谁交给他的刀?他的家在哪里?他有没有亲人?他为什么要独自一个人闯荡江湖?他有什么追求???????这些问题就像是烦人的小蜜蜂一样,一直在柳芊芊的脑袋里面嗡嗡直叫,所以,即使她每次和寇星文搭话都是处处碰壁,柳芊芊仍然是越挫越勇,乐此不疲。
因为柳芊芊就是柳芊芊!
面对别人的好奇,寇星文向来都是不屑一顾的。他只淡淡地回了她两个字:“无事。”
无事?
当一个人说他无事的时候,并不代表他真的是无事,虽然他有事,但是他就是不想告诉你!
所以,“无事”这两个字简直能把人气死!
柳芊芊气得七窍生烟,几乎就要从船头上跳起来了,道:“喂!死人!你多说两个字会死呀?”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所以,寇星文干脆闭上了嘴。
柳芊芊真想把这家伙一脚踹下船!
看着那一张可恶的脸,柳芊芊感觉自己的心里委屈极了。
“明明就是他坏了我的剑心,他凭什么还不和我说话!?他坐的是我家的马车,用的是我家的船,他凭什么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这湖还是我家的呢!”
寇星文当然不会知道这个女孩儿脑袋里面在想些什么,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他也懒得理会。
他在意的,只是柳落白这个人,只是这个人手里的一柄剑!
岸上忽然飘来了一阵朦胧的歌声:
“君不见,岩下井,百尺不及泉。君不见,山上蒿,数寸凌云烟。人生相命亦如此,何苦太息自忧煎。”
歌声空灵而缥缈,宛如划过天际的云,宛若驰骋林间的风。
寇星文却忽然神色一愣,因为他听出了这唱歌的竟然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会在柳落白的山庄里?他和柳落白又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