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千影不慌不忙地伸手往后,将第二箭搭上弓弦。
自她幼时,爹爹就教她要当一个好猎手,最重要的并不是弓箭上的本领。
而是静如止水的心性,以及坚如盘石的决心。
寻常人家的猎手,打的是畜生。
而李家人挽弓引弦,猎的是强者头颅。
数百年来,每逢足以威胁五家在小镇地位的人才崭露头角,李家当代的家主便会在深雪夜里披蓑出门,于暗角处射出终结威胁的一箭。
猎的是命,牺牲的是武者的尊严,能换来的却是家族实实在在的安稳繁荣。
如今百年形势已变。
过去以一根暗箭,抹杀掉险些覆灭五家之大敌的李云秋,今已荣登李家家主之位。
出入乘十乘车驾,珠玉在前,仆役在后,贵气丝毫不加掩饰。
而从他手中接过赤羽凤心弓的李千影一如所见,鲜衣怒马,张狂跋扈。
回风手李家已于漫长的安逸时光里,养成了足以支撑门第跻身高处的富贵大气。
不再披蓑以遮华衣,不再居暗以取机先。
李千影的第二箭,以王者堂堂之风正射沈澄前额!
“老夫本以为她先前一箭取大舍小,是因对自身箭艺信心不足。”
马折缰轻叹道:“此刻看来,李家的这个女儿,倒也不至于会辱没祖宗的家名。”
“比起云秋那群弃养在外的不成器野种,与家主之位配衬得多了。”
他话里有话,似乎在暗示着同样在外留下无数子嗣的沈家家主。
李家的野种们配不上家主之位,沈家的长子却也不见得有这才具。
市场口当众受辱一事,早已使沈青山在五家内部风评大降,甚至没被允许参与领导五家围攻道观的行动。
不然此刻站在两位家主身旁,一马当先力敌沈澄的,应该是沈氏不成器的长子才是。
沈红叶淡然道:“我没有易储的念头。”
马折缰目光闪烁瞧着他:“老夫听说这个沈澄……“
“……好快便是个死人。”沈红叶道:“折缰兄,你若再……”
两名老人若无其事地闲谈起来,全因料定沈澄没有在不剎停冲锋的前提下,挡下李千影一箭的可能。
铁剑剑势,攻守同体。
一旦沈澄的进攻架势遭到粉碎,其防御也即有等于无。
同时具备距离和兵刃优势的李千影,用不着两根箭便能取沈澄性命。
如此一来,纠结于沈澄的才具和可能性,也就毫无意义了。
沈红叶心境淡漠,既然当初弃此子如敝履,却也不必在发现其尚存价值后改悟前非。
掌握名为“权力”和“知识”的力量,而隐然为五家家主之首半生之久的老人眼里,“错误”是距离自己最遥远的名词。
然而仅仅在下一刻,他便发现自己的判断出了错误。
沈澄不仅没有解除冲锋凿阵的攻势,反而夹紧马腹加紧进逼,看起来就像是把身躯往箭尖上凑一般。
下一刻,他反手急握箭尾,硬生生将本该穿胸而过的劲箭牢牢握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