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白还是不敢相信,这样突如其来的事,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根本不知道娘到底是什么概念,因为他的生命中生活中,本来是没有这样一个人物。更没有体验过有娘的孩子应有的生活。所以面对一个素未谋面的至亲时,只是简单的激动一下,并没有骨肉分离又重逢的悲喜交加的心情。
白苏也变得很淡定了,说道:“有些往事不堪回首,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有些事,你千盼万盼,终于出现了,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找个椅子坐了下来,接着说:“你进来时看到门楼上的字时,可曾想过为什么要写唐白家这三个字?”
唐白答道:“我,也只是觉得好笑,因为昨晚伶儿猜到我的名字。”胡洛小云看向蒋伶,像是在寻问,为什么要猜他的名字,昨晚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一样?蒋伶白了她们一眼,说道:“我只是胡乱猜一下。你们看着我干什么啊?”看到旁边的唐白,才又说道:“娘,快跟我说说唐白哥哥的事啊,我都要胡涂了,怎么,他真的是我的哥哥吗?”
白苏看着唐白道:“唐白的父亲叫唐贞,本是大明国的一位开国功臣。被定罪诛九族之前,曾被封至侯位。娘姓白叫做白苏,本是前朝梁王的一位大臣之女。这个唐白家本是我与你爹两个人的姓氏组成的。后来,我们生了个孩子,也便起名唐白。伶儿爹之所以不进这院子,也是因为这曾是唐贞的房子的原因。”
蒋伶道:“为什么?爹跟唐白哥哥家有仇吗?”
白苏看着呆呆的唐白,说道:“当然是有仇,一个男人心中的仇恨,虽说国家之仇,民族之恨是放在第一位,但最能占据心头的仇恨却莫过于父母之仇,夺妻之恨。而当年,你父亲唐贞,就同时给了他这两大仇恨。不但害的他家破人亡,还抢走他的未婚妻。你说他们之间能没有仇恨吗。”
在场的四人听的膛目结舌,没想到上辈之间竟还有这种过往。蒋伶道:“娘,我爹的未婚妻被唐白哥哥的爹抢去了,那怎么你却跟他生了唐白哥哥?”白苏却笑了笑,接着说道:“傻丫头,那被抢去的人就是我啊。”
蒋伶又问道:“那娘被唐白哥哥的爹抢去了,怎么又跟爹在一块……”却瞄见胡洛抿嘴一笑,改口说道:“洛姐姐,你笑什么,好像你明白了似的。”胡洛并不答话,而是听白苏继续说。
白苏道:“我和伶儿爹本都是梁王臣下,蒙古贵族的子女。但其实我们二人的母亲却都是汉人。因此我们俩小时候受到的待遇,也有别于其他那些父母全是元人的孩子,也算是同命相连。唐白的爹唐贞当年和大明的蓝玉将军是结拜兄弟,那蓝玉又是常遇春的内弟,当年二人一起随常遇春征讨伐元,自然要杀蒙古人,他们之间有国仇族恨却也怪不得。即便是各自家破人亡,也都不能怪在个人恩怨上。只是后来因为我,才又产生了个人的仇恨。”
唐白道:“是因为我爹夺了他的未婚妻?”白苏又是一笑,望着唐白,继续说道:“金银美色,不就是男人们浴血奋战的目的吗?有战争的地方,哪有女人能逃过如此的命运。”
抬头望望唐白,接着说道:“那时我才像洛姑娘这么大,十五六岁,而且和伶儿爹已经有了婚约,约定我过了十七生辰便给我们完婚。
而那时你父亲唐贞还只是一员小将,但因为蓝玉、常遇春的关系,所以做事也相当狂妄。那次南征,梁王战死,不少元将都被俘获,他们的子女便成为最苦的人群,我便在其中。而你父亲正是青春之时,见我当时还算有些姿色,便将我强行索要去,蓝玉自然也十分照顾这位结拜兄弟,省去了很多的麻烦。”
蒋伶问道:“索要去就是来当他的老婆吗?”
白苏笑了笑,接着道:“一个俘获的敌国女子,谁会拿来当老婆。”蒋伶又问:“那要过去做什么?做下人?”白苏道:“一般能做下人都已经很不错了。只是当时也是我命好吧,这唐贞却无论如何都说要娶我做妾。但我毕竟是元将家眷,而他当时已经有了三位夫人,所以没有带回家中,只是将我藏在一处别院中,就是在这里。”
蒋伶又道:“那唐贞还算有良心。”白苏接着道:“我当时也极度伤心,从小锦衣玉食何曾受过如此凌辱,几番寻死,都被他设法解救。那时战事已少,他便日日夜夜守着我身边,每天出去买很多吃的玩的,像是哄孩子一样想方设法让我高兴。”说至此,但见白苏面露喜色,似是有些幸福感。“我虽家破族亡,毕竟只是一个弱女子,在他如此精心对待之下,慢慢也便没那么伤心,有时也会跟他玩笑一下,但静下心来时,依然会感觉哀伤。如此几个月后,我竟有了身孕,他大为欢喜,又买了很多贵重东西说是奖赏,还请些不认识的乡邻,按照习俗补办了一个婚礼,说是依照大明平民的身份跟我结为夫妻,以后照顾的更加仔细。还把这个院子的门楼上写上“唐白家”三个字,意思是这是我们两个组成的共同的家。”
“原来唐白家这三个字是这个时候写上去的。看来比我的年龄还要大了。”蒋伶感慨着说。
白苏接着说道:“女人的心就是这样,一旦有了身孕,心不知怎么就变了,似是忘了以前的各种喜怒哀乐,满脑子都是对新生儿的期待。想想我的母亲也是被我爹强抢去的汉人,她也曾告诉如果以后能嫁给汉人就嫁给汉人,说蒙古人抢走汉人的一个姑娘,就把他的女儿还给汉人。”蒋伶又问道:“为什么你爹又要抢你娘呢?”白苏道:“那个时候,蒙古人是要高出汉人几等的,在汉人说来是抢,但在蒙古人看来,汉人就像是自家养的牛马一样,只不过是来取。这些都是以前的制度,现在看来真是太欺负人了。”
胡洛说道:“那苏姨从此便和唐伯伯一起生活了吗,后来怎么又跟蒋叔叔一起了?”
白苏道:“当时我心想,命运既如此安排,就听天由命吧。况且已经有子有家,就不再想那些以前的事了,毕竟虽与伶儿爹有婚约,却只是一个约定,并没有真正成为夫妻,甚至可能他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既然如此,不如就如此安安静静过一世,把孩子养大也便知足了。加上唐贞一直呵护有加,慢慢的感觉也很幸福。从此将他当成了一辈子的夫君。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第二年九月初六便生下了唐白,还用我们两个的姓给他取名叫唐白。”
她先前面容平静,此时却又有两行眼泪滑下,谁也不知道她此时到底是悲还是喜,有些时候的感情,总是分为两波在内心里相互纠缠,相互压制相互依存,用伤害内脏的办法留给脸色一副平静的样子。
唐白听着,仿佛梦里一般,一片茫然,真像白苏所说,有些事,你千盼万盼,终于出现了,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日夜想知道自己母亲是谁,真有人这么不紧不慢的说自己就是他母亲了,他却又能怎样。
三个女孩子也都未经事,只是感觉白苏说话平和,并没有其他的感慨,蒋伶慌里慌张的说道:“娘你以前怎么没说过这事,我要是早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哥哥,该多好。”天真的孩子天真起来真的知道天多高。
蒋伶接着又问:“那后来你怎么又成我娘了?”白苏道:“我生了你,自然是你娘。”蒋伶道:“不是啊,我是说后来爹怎么又,是不是又把你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