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货交给正明橱柜,苏清石便准备回南镇了。
至于装潢公司的一系列张罗,苏清石没有时间在这里陪着。就此时来说,苏清石和所有人一样都是先参了个“原始股”,后续资金和货的问题,只能边走边看了,总之有黄盛达牵头。
春末的时候,苏清石带着曹树成在当初滨南展销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五十多平米的小仓库,并在这段时间又调过来三码灯。商量之后,曹树成同意留下来做这个外销员。
曹树成与苏清石相处已有小半年,苏清石少说多做、能承能忍,在曹树成看来是个值得跟着干的人。他留下来不只是为了守货送货,装潢公司的人答应为苏清石找些渠道,再者还有大大小小各类展销会,任何一个走货的机会都不能错过。
滨城这个地方,无疑是苏清石的福地,这一趟不能说打开局面,但起码称得上打下一个底子了。
南下回家的火车里,苏清石望着窗外正欲吐枝露芽的草木,神色却轻松不起来,他一直思索着一件事。
许多念想早已有之,因为装潢公司一事,变得更加汹涌起来。
灯饰也分红花绿叶,如果把璀璨的灯饰比喻为一个皇冠,那么最闪亮的那颗明珠,一定是吊灯。
吊灯除了用作主照明,生来便有一种门面象征,在大的厅堂,一盏吊灯的成色,往往透着家主的某种内在表达。时年人们对居家环境的着眼处本就不多,沙发橱柜灯具这些硬摆件,时而伴随着交际功能。所谓“方正大灯”“雕龙大灯”,无不在说吊灯所带来的气派。
苏清石早就意识到,靠一盏花鱼灯、一盏壁灯打天下,是无法闯荡出大格局的。不仅不能做到完备的灯饰功能体系,产品的层级上也无法与吊灯相提并论,任谁都知道,当一盏煌耀大灯满堂富丽,开不开壁灯只是个选项而已。
再者,在一些室内公共区域的照明上,组合式或分列式的吊灯是不二的选择,比如卡拉OK、酒店的接待大厅,艺术馆、音乐厅、各种典礼场合的布置等等。
装潢公司把滨河新居作为首要攻克目标,这里的品质必然要高过公房一个档次,本质上他们这群人就是在做如何包装的人。灯饰的作用不可忽视,壁灯、吊灯乃至门灯、廊灯都是苏清石必须要考虑进去的品类,这件事不会太久,让苏清石压力倍增。
回到灯饰厂的时候,厂区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常宝河翻新了从前榨油厂的办公区,并辟出一间小会议室,食堂也稍作了装修,看上去更干净整洁了。门外的昭石也早已立起,深红色油漆字写着厂名,无论内外,此时看去都很像样子了。
苏清石回来的第三天,老尤才从外地回来,这一趟出去并不是为了台灯的事,而是不知从何处又淘到了一盏灯。
许多事情,老尤和苏清石想到了一起,他这次带回的,正是一盏吊灯。
从光度来说,这是一盏适用于卧室的小吊灯,最大直径仅有十五公分,其轮廓有点像一个花鼓,那种绑在腰上左右都可以敲击的花鼓。
形状之外,让苏清石更为注目的是它的材质,时下南镇诸如花鱼灯、牡丹灯、龙凤灯以及很多叫不出名字的灯饰,统一叫做“花灯”,不像是花团锦簇的花,更像是五花八门的花。
之所以这么粗暴的归类,其实只为了对应另外一种灯,那就是铜灯。
此时出现在面前的这盏灯,就是一盏铜灯,吊链之下是一枚铜制陀螺状的装饰,往下便是灯头。玻璃罩由上下两部分组成,都以铜条为骨架,其间嵌着五块弧形玻璃,中间有一圈铜制的“腰线”,由此可以把上下分离。
铜灯有很多优势,稳定性极强,且透着一种古雅之感,无论中式欧式,把铜运用在灯饰上,已有千年历史。
苏清石反复端详,这盏灯结构精致、气质优雅,单以本体而论挑不出毛病,但若置于一个环境中,显得太小了些。
当然它并非不可用,适配于二十多平米的空间,比如家庭卧室、酒店单间,但和苏清石内心对吊灯的愿景还是差了很多。
老尤和常宝河都觉得这盏灯可以量产,铜铸比铁铸更容易,一体式铸造骨架不是难事。而且相比花鱼灯少了两道工序,以铜灯的安全性,送审方面也不需要担忧。
苏清石对此没有异议,不管怎么说,如此一来雷石灯饰的吊灯之路也算走出了第一步。
至于组合吊灯,那毕竟是一件更复杂的事,莫说远在滩里的雷石灯饰,即便放眼整个南镇,至多也不过是在单体吊灯上做做文章。
还是先有单体再想组合的事吧,不过再是复杂,组合也是单体的组合。苏清石这般思量的时候,忽然眉间一烁,不知是哪里来的提点,突然间他把这盏花鼓灯调转过来!
之前平整的底部变作灯的顶端,垂落的灯头变成了向上发光,且由此一来,花鼓灯更大的玻璃罩,像煤油灯的大肚子倒置起来。
苏清石双目凝定,“老尤,灯还是这盏灯,你说我们可不可以做一个铜制结构的灯台,在这上面,把这花鼓灯多点上几盏?”
陡然之间,老尤便搓出一支烟来。
在苏清石把花鼓灯调过来的一瞬间,便给了老尤莫大的灵醒。人们之所以不愿涉足组合式吊灯,都觉得很难做到那种浑然一体的仿制,怕被传成画虎不成反类犬。况且壁灯是南镇人的禁脔,声名也是由壁灯得来,为了守住这方声名,吊灯只是得做且做。
苏清石的话倏然让人拆解来看,如果我们可以创造出一种结构,在此之上把“灯群”置入,这般分而制之,是不是组合的要义就在这里,而很多人一直陷入某种误区呢?
通俗点说,鱼始终是那条鱼、那几条鱼,但用唐代的三彩盛,还是宋代的青花盛,会否就是截然不同的美味呢?
深想下来,一切似乎没那么不可碰触。
蓝色的烟雾像绸带一样,浮过老尤的鼻梁与额头,几许迷蒙之间,他的眼中透着一种“悠远的炯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