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镇的九大集团公司,有建材集团公司、供销集团公司,还有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商业集团公司,推销队伍十分庞大。
调度与分配是最初的职能,但随着商品的活跃,不断有新的业务找上门来,比如将港澳那边的日用百货流通到本地,把南镇的花木、水果、纺品等推售出去。这些镇办企业的推销员,人到哪里产品就到哪里,成为这个年代极有代表性的市场活动。
灯饰最早只是私差,做其他生意的时候夹带着推一推,随着货量的充沛和规模的聚集,集团公司也重视起来,逐渐成为一门单独生意。因为丰厚的报酬,加入进来的人愈发可观。
南镇的灯饰行业虽还谈不上特色产业,但已见兴旺的苗头,面对产品走出去这个命题,镇上相关部门也在推波助澜。灯饰一旦跑出名堂,企业效益、用工问题、全镇产值,增益都是显而易见的。再结合各个村里的企业,一种由农而工的新态势,让人得以初窥。
炎炎仲夏的一天。
商业公司一位名叫冯建龙的外销经理办公室里,一个气宇不凡的人前来拜访。
冯建龙乃是多年跑市场的人,识人自然有些眼光,这眼前人不是一般人物。此人巍巍有态、精气矍然,戴着翠绿的串珠和金色的手表,皮带扣上映着闪闪的宫殿之门,举手投足雍容稳重。
这样的人一看就是老板,而且不是土老板,此人名叫薛君山,细聊下来居然是南镇人,外出闯荡多年,一直做着日用品的生意。
不久之后,薛君山便把话题引到灯饰上,冯建龙毫不意外,除了南镇人自己向外走,各行各业做代销代购的外来人,注目起来灯饰的也越来越多。作为有本地背景的薛君山,更清楚南镇内在的光火。
不过薛君山却提出冯建龙从前没有接触过的模式,他想以企业的形式打造镇办商业集团的外销链,也就是说各司其职同走一条路,镇办企业为薛君山的公司提供更大范围内的货源支持,薛君山的公司集中把货投向市场。
双方把灯饰厂商的回报再行细化,乍看去是遭到稀释,但如果有更大规模作保,相当于垂直收益变成平行收益,绝对是一条值得探索的路。
当冯建龙看到“君山日用”的市场框架,内心的犹疑又被打消不少,说白了商业公司最终要成形的就是这样的海量渠道,他虽然做不了主,但已决定向上汇报沟通。
此时,冯建龙忽然想到徐海风托付自己的事,后面一打听,那雷石灯饰的当家人原来是徐海风的小舅子,这让他格外上心。
这所谓的外销链,只凭动动嘴皮子定然无法说服上面的领导,可要是薛君山能拿出现成鲜活的案例,把纸上的市场框架变为生动的市场流通,这个模式也就有了运转的契机。
从现实的销路来看,镇里的灯饰企业无疑路数更多,且不得不说,镇上企业自八二年的时候便有人提灯走天涯,摸索着这个行业最初的销路。现如今,镇上灯饰厂还在想方设法自身拓局,颇有进取精神。
反观村子里则一片粗放,走向另一个极端,几乎没有人去拓自家的销路,都指望着镇办企业的推销员。
更有一些不明就里的村里企业,把这里面的事想得过于简单,潜意识里商业公司理所当然该如此。甚至为此还来镇办企业闹事,全无市场概念逻辑,把事情想的和毕业生包分配一样。
冯建龙心想,如果这个模式能带动村里灯饰厂的发展,不仅可以在短期之内快速扩充货源,还能在镇政府邀一道功,让村里的灯饰走出去,本就是当下的大议题。
有此思量之后,冯建龙果断把雷石灯饰推给了薛君山,隐约间也传达出几分“试点”的意味。
薛君山心知,外销链这个提法不是短期之内可以实现,首先他得博取镇上的信任,把领到的任务做好,再去想今后规模之事,所以这当头一炮他得多多上心。
很快,薛君山开始对雷石灯饰进行了解,乍一看让人内心有些打鼓,这不仅是个村里企业,还是个新的不能再新的企业,至今还没走出第一批货。像一块难啃的骨头,很有些考验人的意味。
薛君山对各村并不熟悉,他打算抛开纸上的东西,亲自到实地考察一番。
苏清石这边也接到了消息,冯建龙这个人他是听说过的,早时也是推销员做起,一听是这人的牵线,苏清石立时开始做准备。
言语中,苏清石也领会到冯建龙不同的用意,这是推销部门策动的事。村里企业与镇上企业有先天不能弥补的劣势,纵然苏清石心里对销路已经有些自己的想法,仍然觉得这是一个不可错失的机遇。
一个雨后初晴的晌午,薛君山戴着一顶黑色圆沿帽出现在渡口,大大的墨镜、笔直的西裤,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的面前是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旁边还停着一辆摩托车,这是苏清石所能找到最有仪式感的交通工具了。
相对默然几秒钟,二人才上前寒暄,苏清石觉得打扮得足够体面,一对比朴素无光,薛君山也是刻意装扮来找老板谈,此时却像个使者。
薛君山只好骑上来坐在苏清石身后,这摩托车排气似有问题,点火的一刹那,像爆米花炸缸一样,发出嘣的一响!
这把薛君山吓的,只觉得座椅下埋了地雷,两只手做掐鸡状攥住了苏清石的腰,苏清石又是挤眉又是咧嘴,简直想埋头扎地。
不过这也怪不得苏清石,推销员他见过不少,如何能想到此来会是如此光鲜的人物呢,即便提前知道,他也找不出别的迎接办法。
摩托车刚骑出几十米,便听到身后有船家在喊“帽子掉了、帽子掉了”。
薛君山充耳不闻,苏清石毫无反应。
油门一紧,跑得更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