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短发女生，陈默眉头微皱，疑惑询问。

他感觉对方有一点眼熟，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曾经见过面的，只是印象不太深刻。

‘我才不是小朋友呢，我一点都不小！’

短发女生内心吐槽，面上则恭恭敬敬的说道：“是见过的，之前在‘云奕围棋馆’，您跟小师姐下棋的时候，我们当时见过一面的。”

她不敢不恭敬啊。

对方是小师姐的准男友，更是棋力比徐清老师还高的顶级棋手，这要是把人家惹恼了，等会儿下棋的时候，不得把自己虐的亲妈都不认识？

“哦~原来是你啊！”

陈默顿时恍然大悟：“久仰久仰。”

短发女生：“……”

准小师姐夫，你用错词了，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

“我想起来了，上次在围棋馆的时候，你还找我下棋来着，可惜当时没时间了，当时我还觉得挺遗憾的。”

陈默脸上露出笑容：“不过啊，大概是老天爷都想看到我们下一盘棋吧，你瞧，机会这不就来了嘛。”

‘遗憾？我看你是想虐菜吧！’

短发女生面上露出礼貌微笑，心里却都快哭出来了。

虽然早就听说陈默也要参加这次的职业初段赛，可是在她看来，参加比赛的棋手这么多，自己遇到陈默的概率最多也就1%-2%，就算在赛场上遇见了，那也肯定是接近最后决赛的时候，但……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备战了这么久的职业初段赛，居然会在第一天就止步……

“陈老师，没想到您也会参加初段赛啊。”

短发女生苦笑着说道：“早知道你来，我就不来了。”

这话，有林妹妹那味儿了。

“我不是棋馆的老师，我是刚成为职业棋手不到一个月的新人。”

陈默摇摇头，然后把旁边写着名字和段位的牌子拿给她看：“我参加初段赛很正常啊，你看……”

短发女生低头一看，只见牌子上赫然写着：陈默-初段！

这特么的……

一个能击败徐清老师的棋手，居然只有初段，这说出去谁敢信啊。

“达者为师嘛，一会儿还请陈老师手下留情。”

短发女生一脸苦涩：“我才刚定段不到一年，心态不是很好。”

她是真不想跟陈默对弈，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根本不在一個层面上。

这就跟打竞技游戏的时候一样，她最多算是个铂金段位，而陈默早就已经是百星王者了，这差距……让她一手一脚，她都赢不了。

“放心吧，我不会用真实棋力跟你下棋的。”

陈默笑了笑：“在我进来之前，徐老师特意叮嘱过我的，嗯……这样吧，等会儿开始的时候，我就模仿别人的棋风定式跟你下棋，这样你就没什么压力了。”

“那敢情好！”

短发女生眼睛一亮，连忙说道：“谢谢陈老师。”

虽然她知道，即便陈默这样主动削弱自己的棋力，她依旧没有获胜的可能，但至少压力不会有这么大了。

“不用谢，应该的。”

陈默笑着点点头。

看着对面女生脸上灿烂的笑容，陈默心里默默思索着，一会儿该模仿谁的棋力跟她下棋。

嗯……

毕竟是个已经入了段的职业棋手，不是那些连冲段都做不到的业余兴趣爱好者，所以，还是有必要尊重一下对方的实力。

……

约莫等待了十分钟左右，参赛的棋手们都已经到齐了，比赛正式开始。

一名工作人员坐在旁边，负责监督和记录两人的对弈数据以及结果。

而后，陈默伸手随意抓了两颗棋子，却刚好被对方猜中双数。

——按照‘猜先’规则，这盘棋是陈默执白，后落子。

短发女生轻轻松了口气，双方交换棋盒后，她捏着黑子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按照自己最擅长的风格下棋。

吧嗒~

她刚按完一旁的定时器，陈默便紧随其后，直接落下一枚白子，然后按下定时器。

双方你来我往，极其热闹。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

陈默的速度一如既往，但短发女生下棋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每一步棋，往往需要思索很久才能决定，陈默也不催促她，只是平静的等待着。

渐渐地，短发女生的额头开始冒汗，皱眉紧盯着面前的棋盘，手里捏着一颗黑子，思索很久都不知道该怎么下。

“你应该果断一点的。”

陈默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平静说道：“当你不知道该下在哪里的时候，就要相信自己的直觉，直觉不一定对，但绝对比你犹犹豫豫、畏畏缩缩的下棋要好得多……你现在这幅样子，跟小予半个月前的状态有些相似。”

小姑娘当时正处在怀疑人生的阶段，下棋都变得极其不自信，导致她在棋馆下棋的时候，连一个三四段的职业棋手都赢不了。

当然，后来在陈默和路路的帮助下，小姑娘逐渐找回自信，现在的她，棋力早已经超越了昔日最巅峰的时刻，就连路路这位八段棋手都连续两次输给她。

“小师姐？”

短发女生有些惊讶，她没想到陈默居然会拿自己跟吴予相提并论。

虽然网上很多外行人都不看好吴予的棋力和发挥，认为吴予的水平也就那么回事儿，但短发女生可不这样认为，他们这些长期驻扎在‘云奕围棋馆’的职业棋手，基本都是跟吴予对弈过的，非常清楚小师姐的棋力到底有多强。

在她看来，陈默将自己跟吴予相比较，绝对是对自己的赞誉了。

“你不要误会，我说的是这种没有自信心的状态，不是指棋力。”

陈默又补充了一句。

状态是差不多的，但棋力却差得远。

根据陈默的预测，如果吴予跟对面女生下棋的话，让她两个子，估计都能轻松赢她。

“……我知道。”

短发女生无语，她觉得陈默其实可以不解释的，现实总是这样，一不小心就会刺痛那根敏感的神经。

……

之后。

短发女生开始心无旁骛的下棋，当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按照陈默所说的那样——相信自己的经验和直觉。

也许，她的直觉并不是最正确的选择，但至少不会后悔，也不会因此犹犹豫豫，让自己的棋越发怯懦。

最终，不出意外的，她还是落败了，在中盘被绞杀了一轮之后，瞧着没希望了，就很识趣儿的弃子认输。

“陈老师，您这是在模仿小师姐的棋跟我下棋吗？”

短发女生询问。

以前吴予在‘云奕围棋馆’常驻的时候，她经常会找吴予下棋，因此很清楚对方的棋风和定式，今天这盘棋给她的感觉，像极了跟吴予下棋的时候，再加上陈默跟吴予又是准恋人的关系，所以才有此一问。

“是的。”

陈默轻轻点头。

“陈老师您可真看得起莪。”

她苦笑着说道：“小师姐的棋力早就不输给很多七段了，我跟她下棋，一点希望都没有嘛……您之前还说要手下留情来着。”

“这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啊。”

陈默愣了下，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小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接触的职业棋手里面最弱的一个，所以我才选择用她的棋来跟你下……嗯，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的话，那等会儿的第二盘棋，我用路路的棋跟你下？”

短发女生：“……”

她脸上的礼貌微笑有点绷不住了，这特么说的是人话？

在这个世界上接触过的职业棋手里面最弱的一个？？？

小师姐听到这话绝对会当场愣在原地，然后一整天都不理你的！

至于路路的棋？

一想到路路老师那令人窒息的棋风，短发女生就感觉胸口似乎压了一块大石头，有点呼吸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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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盘棋结束，中场休息。

当陈默准备去找吴予的时候，才从徐清老师口中得知，吴予此时正在跟路路下棋，就在这家棋馆的一间单独棋室里。

“她们又在下棋？”

陈默一愣：“路路已经找到破解的方法了吗？”

“应该没有，不过路路是个很固执的孩子，她总觉得前两场输棋都是因为被针对了，这次只要小心一点就没问题。”

徐清老师也很无奈：“她总是这样，不肯面对问题本身，总是试图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路路这次恐怕还得继续输棋。”

陈默很不看好路路，皱眉说道：“她现在不是疏忽大意的问题，也不是因为被针对，而是她的棋确确实实是存在很大的问题，我甚至觉得，她能成为八段棋手都是运气好。”

“倒也不单单是运气好，本身实力也蛮厉害的。”

徐清老师看了他一眼：“你如果拿路路的棋跟那些经验丰富、棋力顶尖的八段或者九段棋手相比，那确实是差点意思，但是除了那极少数的一批人之外，纵观整个世界，也没几个人敢说自己能稳赢路路……巧的是，你、我、甚至包括现在的小予，都属于是能稳赢她的极少数，哦对了，还有她的老师——吴老先生。”

将心比心，路路也挺可怜的。

整个世界棋坛上，能稳赢她的人都没多少，结果她身边就有四个……

八段棋手的尊严在哪里？

夏国围棋界年轻一代第一女棋手的面子在哪里？

上上届世界赛女子组冠军的荣誉在哪里？

路路小姐姐蹲在地上画着圈圈并开始掉小珍珠.jpg

“路路确实有八段的棋力，但在八段里也算不上太强，而且以她现如今这种偏激极端的风格定式，想要更进一步几乎没可能，她要是不能大刀阔斧的改变自己的棋，那她的鼎盛时期基本也就这两年了。”

陈默轻声说道。

这是结合了前世地球上、诸多顶尖棋手的发展史，从而得出的结论。

如果不能在鼎盛时期有所突破，那么终其一生都无法再超越自己。

“确实是这样。”

徐清老师点点头：“我也跟路路提过几次，她每次都答应的好好的，但是她的棋风始终没什么改变，一开始的态度还挺积极，最近似乎越来越敷衍了，也不知道这次被小予打败之后，能不能重新激发她的斗志。”

“路路是成为所谓的‘夏国年轻一代第一女棋手’之后就这样了吗？”

陈默挑了挑眉，似乎猜到了什么：“她可能是有点偶像包袱吧，担心自己一旦改变棋风定式，可能会导致棋力下滑，最后将这个头衔拱手让人。”

荣誉这种东西，没得到过也就算了，可如果得到了又失去了，那才是真的让人难受。

“我也觉得有这个可能，毕竟，她太年轻了，还无法透过表象看到真实。”

徐清老师笑了笑：“但现在不同了，被小予接连击败了两次，如果今天还输棋的话，那也就意味着，她这个‘年轻一代第一女棋手’的头衔已然被剥夺，可能会有点难受，但我觉得，难受之余，更多的应该还是轻松，没了这个头衔的偶像包袱和压力，她才能把心思完全放在围棋上。”

对于路路和吴予两人在围棋领域的未来，徐清老师是非常期待的。

从业十余年，她有过低谷、有过巅峰、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这两个年轻女孩儿身上所经历的一切，徐清老师都曾亲身体会过。

所以，当初吴予因为舆论压力和网暴压力，连续两届世界赛失利、棋力止步不前的时候，她没有急于求成，也没有因此放弃，而是默默的陪伴着吴予，等待着她在遇到合适的时机后，突破瓶颈，浴火重生。

而路路目前的情绪、心态，徐清老师也都曾经历过，她也曾是世界赛女子组冠军，且拿过多次冠军，甚至还在全性别组与一代棋圣较量过……所以，她同样在默默等待着路路能够在某一天幡然醒悟，抛下那天真幼稚的虚荣心，重新把心思放回到围棋上，探索出新的高度。

“以路路的性格，她不会就这样妥协的。”

陈默摇摇头：“她会继续跟小予对弈，直到赢棋的那一天。”

“小予现在已经快要从瓶颈期走出来了，她的棋力每天都在显著增长，路路每输一次，都会被动的增强小予的自信心，等路路输得多了，心态彻底崩溃的时候，小予估计都能直冲八段了。”

徐清老师随口说道：“其实这也是一件好事，她们这对姐妹斗了这么些年，不断地给对方带来压力，这样才能更好的进步，我很期待小予的成长，以及路路的破后而立。”

陈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小姑娘在世界赛首战滑铁卢之后，依旧坚持了两年多，现在仍然奋战在围棋竞赛的第一线……在完全财务自由的情况下，能支撑她这样坚持下去的，绝不只是梦想，还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正因为路路这个曾不如她的棋手，如今都已经远远将她甩在身后，所以小姑娘才会咬牙追赶，不愿跟好闺蜜拉开太大的差距。

……

陈默和徐清老师闲谈了许久，直到第二盘比赛开始的时候，吴予和路路也还没下完棋。

她们俩姐妹并不是真正的比赛，没有时间限制，完全可以拿出更多的时间去长考、寻求破局的思路。

‘就她们姐妹俩这种互相追赶的劲儿，如果这次真被小予当成上位的踏脚石，那路路肯定会放弃原有的棋风定式，转而去寻求突破的机会，一旦真被她找到了……说不定，这就会成为她冲击九段的大好时机！’

在走进赛场的时候，陈默的心里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或许——

吴予和路路的竞争，早已经不单单是姐妹间的互不服输了，而是关乎着她们在多年前的一次……天真而又热血的承诺！

比赛时间开始。

当陈默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时，短发女生早已经等待多时。

“陈老师中午好！”

她非常热情的打招呼，然后又小声询问：“这次能不能多放水一点？”

“小妹妹，虽然你很有礼貌，但是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不能。”

陈默摇摇头：“没跟你开玩笑，我是半个多月前才第一次接触职业围棋，算上吴老先生在内，拢共就认识四个职业棋手，你们小师姐确实是最弱的那个，我用她的棋跟你下，六段打初段，相差五个段位而已，差距并不是特别大，你努努力的话，还是有机会的。”

相差五个段位……而已。

差距并不是‘特别’大。

努努力还是有机会的……

短发女生仿佛被哑巴CP给镇住了，这一刻，她既沉默又无语。

“陈老师，您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短发女生叹了口气，随后又好奇询问：“您在围棋界就认识四位职业棋手吗？那我岂不是很荣幸的成了第五个？”

至于这四位职业棋手是谁，她一猜就知道。

小师姐、吴老先生，那与之相关联的肯定就是小师姐的闺蜜、吴老先生的爱徒路路，以及小师姐的老师徐清。

虽然认识的职业棋手数量很少，但清一色的行业顶尖水平。

短发女生心想，如果自己能成为第五个的话，那四舍五入一下，就等于她跟前四位处在一个水平线上了。

嗯……

9+8+8+6+1÷5≈6。

瞬间从初段晋升到六段，精神胜利法了属于是！

（吴老先生、徐清老师、路路：我tm谢谢你噢！）

“啊？”

陈默一怔，想了想，在短发女生错愕的目光注视下，他伸手拿起对方的牌子认真看了两眼，然后说道：“唐文静？好的，我记住了。”

虽然他觉得自己跟对方大概率没什么交集，但毕竟是吴予小姑娘的小师妹，还是有必要认识一下的。

短发女生：？？？

她这才反应过来，从第一次在云奕围棋馆见面到现在，陈默连她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陈老师……”

唐文静叹了口气，感慨道：“以后你跟小师姐谈恋爱了，她肯定对你特别放心。”

“我知道，因为我们的感情很深厚，嗯……我对她也非常放心。”

陈默笑了笑，他觉得这是对方到目前为止，说的最顺耳的一句话。

“……”

唐文静露出礼貌微笑，然后没再说话，等到比赛时间开始后，便开始猜先。

这次她就没这么好运了，没能猜中陈默手中的棋子，于是只能将先落子的机会让给陈默。

陈默沉吟片刻，然后开始落子。

唐文静虽然表面上苦兮兮，一副‘九段大佬打压初段新人啦’的凄惨姿态，可当对弈开始时，她却变得非常认真严肃起来。

即使她很清楚，哪怕自己小宇宙爆发、超常发挥，也不可能在陈默手中占到一丁点儿的便宜，但也依旧全神贯注的落子布局、拿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认真态度来积极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