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珣这番话的前部分,说的有几分像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感觉,而仁宗皇帝一直以来对道教道义又很感兴趣,因而听的非常的认真。
不想,韩珣最后突然话锋一转,将原本有些玄妙的意境“化神奇为腐朽”。但是,细细想来,最后的这一句话好像也暗合了上面的意境,似乎有些许的道理。
仁宗大笑一声后,看向韩珣,笑问道:“看得出来,小友乃是聪慧之人,想必在科举仕途上一定已经有了一番作为了吧。”
“不不不,这您可就想错了,晚辈至今还是白身一个呢。”
对此,韩珣摇了摇头,毫不在意的说道。
“白身?”
闻言,仁宗有些意外,按理说,以韩珣的才华不应该出现“白身”这种情况啊。其中,主要原因是因为当日王正给他的那份关于韩珣资料没有完全看完的缘故,导致他认为韩珣已经过了州试了。
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王正,见王正点头,他这才相信眼前这位聪慧的少年至今仍是一名白身。
本着惜才之心,不愿韩珣如此才华白白浪费掉,仁宗正声说道:“小友年纪尚小,倒也无妨,但一定要努力上进,要知道凡事不进则退,再者,我朝以文取士,学子乃是一国之根本,只有读书人越多,我朝才能越加的昌盛。”
“黄居士这番话,恕晚辈不敢苟同。”
“哦?”
仁宗面上露出意外的神色,他回想了自己刚刚的那番话,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韩珣是一个自负的人?听不得别人的劝诫?
但是,从刚刚的对话中,他能感觉到韩珣是一位明朗随性之人,不应如此,因此,仁宗疑惑的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亦能……,因而,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总结为一句话就是‘民为邦本’。”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大肆的焚书坑儒,导致大量的古籍从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相比之下,此处的大晋朝更是犹有甚之。
韩珣曾遣常武寻找过诸子百家的语录,结果比他想象的要糟糕,而《荀子·王制》恰恰就是所丢失的其中一篇。
“亦能如何?”
仁宗把刚刚还放在湖面上的目光收了回来,转头看向韩珣,言语中也不似刚刚的轻快,神色端正的问道。
“覆舟。”
这种话如果放在其它的历史朝代,可能官兵就要以叛逆罪论处了,但是,大晋的言论相对来说还是很自由的,尤其是在仁宗朝,从不以言论罪。
“小友,出了一道难题啊。”
仁宗在位二十五年,朝中人才济济,不乏贤臣良将,不曾想今日从一少年口中说出的四字,让他这二十五年所一直坚持的“以仕为本”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他内心的直觉告诉自己韩珣所说的可能是对的,但是,情感上让他不愿意承认,否则的话,这岂不是证明他这些年殚精竭虑为大晋朝所做的都是徒劳的?
仁宗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栏杆前,凭栏远望,口中自言自语:“民为邦本,好一个民为邦本。”
“黄居士,这也只是晚辈个人粗陋的见解,至于其言所说是否有道理,还需要您细细斟酌。”
大晋以士为国本乃是从太祖皇帝就定下的规矩,历经无朝,期间不是没有人质疑过,只不过这点微末的声音还没荡起任何的涟漪,便被扼杀在了摇篮中。
直至仁宗朝,仁宗皇帝自幼博览群书,年少时也曾到过地方历练,因而也曾质疑过“以士为本”的国策,也正是因为心中有怀疑的种子,所以才会为韩珣的话产生动摇。
但是,仁宗对此即使有所质疑,也还是不敢妄动太祖定下的规矩的,如果真的动了,因此而出现的任何问题可能都是不可估量的,他不敢。
韩珣今日之所以对这位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交浅言深,一是因为上面所提到的那样,大晋不以言论论罪,这样的话,只要他说的话不触及到皇家的底线,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二是因为韩珣前几日出城游玩的时候,在城门口碰到了不少的衣衫褴褛的难民,询问过后,得知这些人都是从南方逃难过来的,为何如此?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州郡上下官员的不作为所导致的。
今日见到的这位不知姓名的陌生男子,一定是与八贤王相交甚厚,才可在后花园中随意穿行,而八贤王,众所周知他是一位为国为民的贤王,曾有人说:与之相交者,不为良才,便是贤臣。
再者,观其谈吐,确实一为忧国忧民之人,所以,韩珣才有意无意的多说了几句,也算是他现在能为百姓所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了。
古人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再大的名门望族,也有盛极而衰之时,几代一过,便是平常百姓家了,家族如此,国家亦不例外,盛极而衰,盈满则亏,自然之通理。
大晋至今已经延续了将近三百年的国祚,历经十代,算得上是国祚绵长了,总览华夏历史,一个王朝能够统治三百年已经是屈指可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