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举弓箭手司。
风雪交加,天色愈加寒冷。
在提举司内的场地,诸多弓箭手皆为招刺,此刻他们依旧在排队,在他们前方一名仓官,正不断的发送朝廷对弓箭手的奖赏。
为了吸引众人成为弓箭手,宋王朝颁布政令,只要成为弓箭手,那便可依照等次领取赏赐。
在刘然前方的队伍不断减少,每个人都因领取赏赐而兴奋不已,时至正月,天寒地冻,众多弓箭手依旧身着单薄衣裳,而宋王朝的赏赐之中,就有冬衣。
因此不少领到赏赐的弓箭手,此刻犹如稚童般,为能够穿上领取的冬衣,而露出高兴的神色,哪怕明知成为弓箭手,前途一片凶机,此刻也无法掩盖弓箭手那高涨的情绪。
轮到刘然之时,仓官看着刘然的木牌写着中等,给予了冬衣一件,栗米十升,布匹两尺。
接过冬衣,刘然未曾穿上,而是郑重的将其与粮食,布匹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站在与其余弓箭手一起,显得有些另类。
约莫一柱香,众多弓箭手已然全员领取了奖赏,这时监官来到场中央道:“汝等已成庆州军第一将,第玖指挥,切记明日前去报道,若是有人胆敢脱逃,必严惩不贷。”
众人纷纷应是,连道不敢。
监官见此,不再多说,每年招刺弓箭手,皆有人会想冒刺弓箭手,领取奖赏而逃脱,但最终都被抓获。
监官摆了摆手道:“汝等且回,切记明日前去庆州军报道。”
诸多弓箭手纷纷退散,来时如潮,去时亦如潮。
在诸多弓箭手皆退时,仓官露出笑容心中道:“此些弓箭手,每人皆扣半物资,大家分了,虽不多,任可去勾栏游玩一番。”
来到提举弓箭手司外,刘然看着在远处一名衣着寒酸的老者,他蹲在屋檐下,而在他身侧有一身着朴素的清瘦女子,将头发扎成髻后,赫然是一名妇女。
老者与妇女望着刘然,连忙招了招手。
刘然身边跟着六名汉子,皆是同乡,一起来到老者处。
老者看着众人,又看向刘然道:“可成?”
刘然连忙恭敬道:“里正,成了。”
随后将手伸出,那本鲜血淋漓的手背,此刻已结痂,依稀能看出庆州军第一军第玖指挥的墨色字迹。
一旁妇女望着刘然的手背,顿时泪水从眼中流淌,连忙抓住刘然的手道:“二郎,疼么!”
在射场也未曾慌张的刘然,望着女子的眼泪,顿时慌了神,有些紧张的将袖子伸过去,擦拭女子的眼泪,连忙道:“阿姊,莫哭,我不疼。”
而阿姊眼泪止不住的落下,轻轻抓住刘然的手,望着手背上的血迹,又不敢太用力,生怕让弟弟感到疼痛。
而里正那边,看着自家村里的汉子都招刺,眼中露出了一丝哀愁,叹了叹气,弓箭手,这并非是好去处。
但这年头,实在是非人所愿也。
望着里正叹气,有壮汉面带勉强的笑容道:“里正,何故叹气,你看我这冬衣如何,新衣就是暖和,这鬼天气冷的直叫人哆嗦,如今穿这新衣只觉浑身暖和,怕是你也没穿过。”
里正见此,也勉强笑道:“张介,这新衣我也就三十年前穿过,如今早已忘却那是何滋味,要不借我试一试。”
张介摇头道:“这可不行,这可是我拿命换的。”
二人笑闹间,将略有悲伤的气氛打破。
随后张介转头对妇女道:“刘娘子,莫哭,有我在,二郎安危可安心。”
刘娘子闻言,咬着嘴唇道:“张介,二郎你看着长大,且年幼,他日在战场,还请你多多帮衬。”
张介拍了拍胸口道:“有我在且安心,若是耕田相安无事也罢,倘若来了,我和二郎一箭一个,也试一试那都头的滋味,到几年后,也叫那衣锦还乡,到时你家二郎的门槛,都得被媒婆踩踏,哈哈哈哈。”
看着自家长姊神色稍愈,刘然也松了口气,自家从小困苦,阿姊如母,见她哭,心如刀割,却不知如何安慰。
随后刘娘子看着刘然,未曾换上冬装,连忙道:“天冷,冬衣且穿上。”
刘然看着身着单薄朴素的阿姊,略微有些颤抖,不知是冷还是担心,只是笑了笑,将衣服盖在了阿姊身上,而后道:“阿姊,切莫拒绝,你知晓我的性情。”
刘娘子抓着刘然的手,没有拒绝,略微仰头望着他,昔日她抱着的稚童,如今长的比她还高,而今又成为弓箭手,要离开自己了
刘娘子对刘然道:“二郎何日去?”
刘然看着阿姊的眼神,张口犹豫片刻道:“明日。”
刘娘子闻言,未曾说话,只是紧紧抓着刘然的手,母生有三子,她为长姐,还有大郎与二郎,大郎早夭,家中弟弟唯有眼前的二郎。
望着刘然青涩的脸庞,眼中热泪又落下,明日一别,再逢之时,不知何年月。
里正再度叹气,他为里正,这场景每逢一年,便见一次,但人非草木,岂能铁石心肠,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儿郎。
一年又一年,将村中壮年送于弓箭手,数十年,百人去,无人归。
熙河之战,他的父兄身死,元符河湟之役,村中百名壮汉与儿子,无人归,家家缟素。
刘娘子抓着刘然的手,想到了什么,对里正道:“我二人还有事,先行离去。”
里正摆手点头道:“去吧。”
随后二人先行离开,其余汉子也纷纷各自提着粮食离去。
刘然的右手被阿姊抓着,左手提着粮食和布匹跟在身后道:“阿姊,这方向,你要带我去何处?”
刘娘子不说话,只是拉着刘然走。
一直行走约莫三里路,刘然才知晓阿姊的意图。
仲淹庙,位于提举弓箭手司四里处,修于神宗年间,庆州百姓感恩范仲淹,因此修缮了仲淹庙,为庆州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