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爷一大妈走后，张峰挤进了人群，他也不想进屋，只是冲刘艺招了招手，也没管屋里几个男人不善的眼神。

刘艺看到张峰，眼睛一亮，连忙跑了出来。

“张老师，你怎么来了？我奶奶她……我要请几天假了。”刘艺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让人不敢看她的眼睛。

张峰心里难过，这孩子真是命运多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别担心功课，等你回到学校，我来帮你补课。”

“我知道，谢谢老师！”刘艺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泪。

“刘艺，这谁啊？”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张峰扭头一看，一个瘦的跟麻杆似的男人跟了过来。

“啊，姑父，这是我学校的张老师。”刘艺连忙给男人介绍张峰，又给张峰介绍了这个男人：“这是我姑父！”

果然，胖女配瘦男，矮女配高男，这都是标准配置。

两个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这位老师，你是来送丧礼的吗？”男人突然问道。

张峰愣了愣，这是在催自己送礼钱吗，可自己一分钱都不想给他：“啊……不是，我是来催缴学费的，这个学期已经过了大半了，刘艺的学费和杂费都还没交，你要替她交吗？”

其实，学校这些年已经把刘艺的学杂费都免掉了，她这才得以上学。

“什么？学杂费还没交？这个……我和她姑姑商量再说吧，不过，你看，孩子奶奶刚去世，你这催缴学杂费的也得挑个好时候吧！”男子不满地说道。

张峰显得很委屈：“那你就冤枉我了，我过来也没问你们要啊，是你主动问的，我就如实说了。说了你还不高兴，那行吧，等你们办完丧事我再来吧。刘艺，你送我一下吧？”

张峰想把刘艺单独叫出去说几句话。

男人巴不得张峰赶紧走：“刘艺，你去送一下张老师，看看，张老师连口水都没喝……”

两个人相伴着往院外走。

“刘艺，我感觉你姑父姑姑这俩人有些太……”张峰一时也没想到准确的用词：“他们同意抚养你了吗？”

刘艺轻轻颔首：“他们想接我走，说是把这两间房子卖了。”

这时候，这种四合院里的房子还都是免费的公租房，并没有产权，但可以在德高望重之人的见证下私人交易。

当然，后来也产生了许多矛盾和纠纷，这就不在本文的讨论范围了。

“房子卖了？你同意了？”张峰问道。

“奶奶留下遗言让他们随便处置，但有一个条件，必须把我养大成人！”

“刘艺，你老实告诉我，你喜欢你姑姑这家人吗？你觉得她们会不会对你好？”

刘艺摇摇头：“张老师，这还是我打记事以来，第一次见她们，我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对我好。不过，我总觉得她们更喜欢钱，一到家就翻箱倒柜找值钱的东西，把我奶奶留给我的一个玉扳指都拿走了，这是我奶奶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刘艺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张峰有些心烦，看这两口子的情形，显然不是刘艺的最佳选择。他有点担心，问道：“刘艺，你愿意不愿意去我家和张丽张涵一起生活？就算我又多了一个妹妹，你放心，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你吃的……”

刘艺闻言一愣，抬头看着张峰，眼圈又红了，良久，她才摇摇头：“老师，谢谢你，这段时间，是我最高兴的时候，我可喜欢丽丽姐和张涵弟弟了，她们对我特别好，而且中午也终于能吃一顿饱饭了。可是我不能去你家，因为奶奶交待了，要让我去姑姑家，我不能……”

张峰了然，毕竟是姑姑，人家有血缘关系，从法律上来讲，姑姑应该是他的第一顺位抚养人，张峰作为一个外人，如果她姑姑不同意，想抚养刘艺，那也是没一点办法。

他总不能把刘艺强抢过来吧。

张峰叹了一口气：“那行吧，你既然考虑清楚了，就好好地跟着他们过吧。如果你在姑姑那过的不好，可以随时来找我……或者去街道找高婷婷干事，知道吗？我们家永远都为你敞开着门！”

“好，我知道了，”刘艺乖巧地点头：“谢谢老师！你的恩情我会记一辈子。”

张峰在兜里掏了掏，还有20多块钱零钱，他把两张大团结单独交给刘艺：“这钱你藏好，万一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用。”又把剩下的零钱一股脑地塞到刘艺的另一只手里，嘱咐道：“你姑姑要是问你要钱，你就把这个交给她。”

张峰心里堵的厉害，他知道，恐怕这一别后，可能今生再也无法见到这个懂事乖巧又有些执拗的小女孩了。

“老师，我不能要！”直到这个时候，小女孩还在推辞！

“刘艺，你如果不要，以后就不要认我这个老师。拿着，这点钱就当老师借给你的，等你长大了一定记得还我！”

“老师…”刘艺哽咽着，两手攥着钱，再也说不出来话。

一整天加一整夜，张峰都在翻译书，他不想停下来，一停下来就止不住想刘艺的事。

他希望刘艺姑姑两口子不要像一大妈说的那样无情，也不要像她们表现的那样贪婪，既然拿了卖人家房子的钱，就要好好地照顾这可怜的孩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丽又提起了刘艺：“哥，刘艺妹妹今天没去学校上学，我听她班里的同学说，她奶奶去世了！”

张峰点点头：“嗯，她奶奶已经走了。她要去她姑姑家住，以后可能会转学，也可能会退学，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要离开轧钢厂小学了。”

他没有提刘艺姑姑和她丈夫的做派。

“离开学校？”张涵饭也不吃了：“哥，你不是老师吗，能不能不让她走？我最喜欢刘艺姐姐了。”

张丽也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哥哥神通广大，一定能够留住刘艺，毕竟，刘艺是她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张峰摇了摇头，仿佛在给弟弟妹妹说，也仿佛在给自己说：“人生路上一程风雨一路坎坷，有些人离开了，可能就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