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玠瞟了一眼薛昌,其人似入定的佛爷一般,好像并不关心薛家所依附的贾氏兴衰大难,反而对茶杯更感兴趣,接连让下人换了三种茶叶,仿佛怎么都喝不舒服。
挪目光,又看了看魏期行。
从魏期行的表情上可以瞧得出来,老人对皮肖二人方才的争辩很感兴趣,却只是当笑话来听的,此事他与魏老聊过二三次,却没个论断。
“林如海。”
此言一出,连薛昌都是一怔。
肖尝浅抬手一抹油胡,往皮观山脸上瞟了一眼,似是在等他先开口去得罪甄玠,再来圆场示好。
“玠哥儿好幽默。”
皮观山根本不怵肖尝浅那点儿小心思,一笑,“哥儿,你可能是不懂其中妙处……我们也曾议过,其人自是年富力强,有能力应对盐课乱象,可就算来做一任巡盐御史,亦是天家近人,却总也近不过兰台寺大夫,就当那林如海再如何听话,以孝字为先,罔置仕途于不顾,贾府太君也要留他在中京朝中,以图发展。”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但魏期行既然问了,就有他问话的意图。
多半是他已经得了消息,林如海来扬州之事很可能已成定局——贾史氏已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而且,林如海和扬州城的一个人很像。
杨二鲜。
同科一甲,同是兰台寺出身,唯一不同的,是林如海父母相继身故,他在苏州丁忧了四五年。
对于怀安帝而言,他绝对是值得大力培养的忠臣孝子。
甄玠同是一笑,并不答话。
皮观山讨了个没趣儿,便也偃旗息鼓,面目上多少有些遮不住的尴尬之色,给肖尝浅瞧了个清清楚楚。
“都是为天家做事的臣子,却要先考虑仕途么?”
肖尝浅虽是明显不信林如海会来,却不肯放弃这个拉拢甄玠,打压异己的机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在其次,食君之禄,却不愿担君之忧,其心当诛!”
甄玠闻言暗笑。
他这话最少憋了两个时辰,这会儿终于骂出来了,大帽子往对面脑袋上一扣,且听皮观山老爷子如何答对。
“你爹是个厨子。”
皮观山根本不接他的话。
甄玠忽地怔住。
这怎么还扯出职业歧视来了?
你家虽然是买卖做得大,商人的身份也没比他光彩太多吧……
“你应该改名叫厨生,肖厨生。”
皮观山冷着脸继续说道。
甄玠点点头,心说老爷子你这就是找挨揍了。
还不如直接骂他一声遗儒来得痛快。
转眼便见肖尝浅两根手指死死捏着胡须,脸色如黑灰,其下隐约可见滚动的岩浆,整个人像是座火山将要喷发。
“你是家中唯一的儿子,如此,老夫我送你一字。”
皮观山却是一笑,“独子。”
肖尝浅手上用力狠拽下几根胡须,也是笑了,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而后猛向对面吐出一片水雾,圆胖身形眨眼就到了皮老爷子身前,连人带椅子一并按翻,不分皮肉木椅地乱挥拳头。
“老东西,老子我忍你好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