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大宅五进带后花园的院落,自大门绕照壁往里一路,穿廊两边至屋檐四面满挂着红灯笼,灯火通明,地面上积雪落叶一概不见,红瓦青砖各色分明,显得极为干净。
也极为安静。
及至入四进院往西去,临近一处小院时,甄玠才隐隐听到些许哭声。
“便是此处。”
郝答向院门一伸手,面带为难,“哥儿,我们宅外的用人,向来是不总进内院去的,您看……”
“有劳。”
甄玠并不介意,也不怵这行事苟且的人家,迈步进院。
“哥儿,等等。”
郝答轻唤一声追身上来,咬了咬槽牙,自顾自念道:“也没有扒皮抽筋的罪过。”
甄玠点头,进院便见许多老少女眷聚在院中,再往前到了堂中才依稀有二三个男子,更多仍是女子,簇拥着或站或跪围在一处,只能凭空想象那里应该有张卧榻,更别提上面躺着的甄家老太是个什么模样。
他一时也不想往里去受人挨挤。
“在外面等着也不是事儿……”
郝答念叨了一句,而后虚声说道:“哥儿,和您说了实话,您可别生气……老爷本来吩咐着,让您在客堂等他,我前前后后地琢磨过了,要是这般,只怕您见不着老太太最后一面,您也未必肯来,这才说了谎把您诓来的。”
“不碍的。”
甄玠闻言,心底是一丝火气也无,只暗道之前诸般想法,当真是没冤枉了他的为人,原来,这最后一面也是不肯让见的。
或许,甄老太不知道他夫妻二人做的好事?
甄应嘉怕老太太见了自己,留下什么不利于他二房的话儿?
这却有意思了。
但甄老太已经没能力做这个主了。
他狠了一条心,正要转身离去,却听郝答急切地往堂中喊道:“大少爷回来了!”
这一声没传得多远,也有人听见报给堂中主事之人,不多时便见一丫鬟匆匆跑来,斥道:“怎么吩咐你的?怎么把人领过来了?”
又沉脸向甄玠道:“哪里来的大少爷?早先已经是分了家的,太太肯让你回来尽孝,已是格外的恩宠,知道么?”
“晓得了。”
甄玠眯着眼睛,微笑回道。
但见郝答一脸惧色,不用问也知道这丫鬟定是甄应嘉那悍妇妻子身边近人。
大概是生怕老太太听着了这边吵闹,堂中床边跪在最前的几人之中,为首一妇人起身缓步出来,满头珠翠颤颤,笑道:“我还道是哪个不懂规矩的胡乱嚷嚷,原来是玠哥儿回来了,这就罢了……”
又吩咐那丫鬟道:“快领哥儿下去歇着,挑好茶好点心伺候着,想吃什么都给拿来,千万别怠慢了。”
那丫鬟向妇人点头一笑,以同样的语气与甄玠说道:“随我过来。”
又冷笑着低声与郝答说了一句:“明儿有你好瞧的。”
甄玠眼见郝答的脸色由红转紫,心说要坏。
你主仆二人如何挤兑我都不要紧,反正我也不可能饶了你家,你这样逼迫他一个有罪没牵挂的,不是眼下就要找倒霉?
果不其然,郝答直把一张憋得茄子样的脸豁出去了,扯嗓子便又是一声:“大少爷回来了!”
老太太听没听见,不清楚,倒是惊起后园无数熟睡的鸟雀。
待得鸟雀散尽,堂中又跑出一位生得极俏丽的姑娘,往这边瞧了一眼,高声道:“老太太问话,可是大老爷回来了?”
“哪里的事情,大老爷人在扬州,二年多没回来了,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