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玠和她耗了一宿。
并不怨她不晓事。
当今天家以仁孝治天下,不孝的罪名比谋逆还严重,虽不曾条条入刑,未见得就千刀万剐,但很多时候社会性死亡还没有直接来上一刀痛快。
就说比探花郎林如海还年轻了几岁,与他同科那位状元。
这位状元乃是本朝绝无仅有的,祖上五辈都没做过官的贫户出身,还能独占鳌头的举子。
春闱中一张卷纸文采斐然,锋利之芒力透纸背。
彼时主考年逾古稀,自童生起,授业恩师便是江南正统的学宫中人,后拜在复社君子门下,又在翰林院做了一辈子文章,那是正儿八经遍览书海的老派文人。
老人一见这位的答卷,只一眼便瞧出他与学宫毫无瓜葛,几番思量权衡,将这答卷放在了最后一名。
皇帝不仅会看排名靠先的答卷,偶尔也看看后几位,两相比较之下,中间那些举子的水平也就了然于心了。
饶是如此,老人放下卷纸的时候,还是难抒胸中愤懑,只恨他不是学宫中人,因而猛地一拍桌子,竟被桌上竹篾割伤了手掌,鲜血直流。
时人谓状元之才,有割手之锋。
这份考卷后来就被他送到了皇帝手里,一如往常,头尾两份考卷皆入圣心,一时只当是百来份皆有如此水准,不由得龙颜大悦,几度长叹大埥兴盛有望。
却又在心中暗自疑惑。
这末位一名,为何比榜首一名更富文才?
起居注录:
帝曰:这玩意放反了吧。
答:不曾。
帝曰:你过来再好好看看。
答:不必。
帝曰:老头儿你跟我耍心眼儿是不是?
答:陛下圣明。
于是这份考卷的主人,便成了怀安帝钦点的状元。
天子门生。
且说这位新科状元,得知其中内情后,自是对怀安帝有感不完的恩,戴不尽的德,憋着一腔热血恨不能即刻战死沙场为国捐躯。
怀安帝为人随和,更是爱惜这身世清白的人才,哪里舍得他死,就连让他受了朝中新旧两派的气也不肯,斟酌过后,把他送到了兰台寺,监察百官。
只有你说别人坏话的份儿,没有别人弹劾你的道理!
一时间,就算谈不上惺惺相惜,至少也算是郎情妾意。
就这光景,状元他娘死了。
状元郎擦干了眼泪,去找怀安帝,二人执手相看泪眼,决定把这件事隐瞒下去。
这种事情哪里是瞒得过去的?
不想丁忧?
弹劾奏章如柳絮纷飞,似六月大雪,铺天盖地,将他二人未诉尽的一段佳话彻底掩埋。
最后,状元郎丁了一辈子的忧。
“哥哥,哪怕你不读书,这也是一辈子的事情。”
九儿脸上写满了忧心忡忡。
家中突然多了这么多,多得不合理的银子,哥哥不说来路,又有姚恩之和赖何那样看着就不太正经的人接连上门,她不禁疑心,他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
自卖自身……
九儿立时流了泪:哥哥这都是为了我……
甄玠哪里猜得出她在想些什么,只以为她还在生着闷气。
姚恩之进门的时候,根本没人理他。
“甄兄,这结识了大家门户,做了一笔富贵生意,家中为何如此愁云惨淡?”
他斟酌着开口,并未把话说透。
九儿闻言哭得更凶,猛地扭过脸儿去,直把头扎进了被里,不住地抽泣。
大家门户,那可是都有断袖之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