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刘封走出营帐,便不自觉的走向了城南。毕竟城南是这几日的主战场,敌我伤亡最严重的地方,就连城墙也被鲜血所染红。
刘封想再次站在这最惨烈的地方,用对生命的敬畏,迫使他对于那封信件不至于太过上头。
因为他觉得,无论吕蒙是不是真的重伤,江陵城都赌不起了。这些上庸的守军被他带到江陵,是为了汉室战死的。他身为此时江陵城名义上的主帅,甚至都不能将战死的士卒带回家乡。
一千一百二十五人,只有真真切切的站在眼前,才能感受到这是多么宏大的人数,不再是一串冰冷的数字。这也让他不敢再和吕蒙赌了。关羽可以赌,那是因为关羽的军事实力与政治地位都在那里摆着。但是他不行,义子的身份更加让他如履薄冰。
“镇军将军?”
“嗯?叫大帅!”
随着刘封站在江陵城南墙之上,两声呼唤才将他惊醒。回头看去,城南墙上的所有士卒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正在看着他。
不知怎的,城南明明有数百士卒,哪怕是刘封的到来,也几乎没有人在交流。只是因为他呆滞了太久才被两名神经大条的士卒叫醒。
气氛沉重且悲痛。城上士卒的眼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按常理来说,主帅能亲临前线,士卒们应该感到欣喜,但是眼前的景象却是恰恰相反。死气沉沉,众人漠然的看着刘封。
刘封愣了片刻,随即环顾四周,打量了一下。略一细想,便猜到了原因。无他,伤亡太大了。
要知道,玄武军本来就是从上庸拉来临时救火的,从上庸出军时,说的是前往襄阳与关羽并肩杀敌。但是却从上庸前往了江陵,从强势的攻城方变成了弱势的守城方。
要是非战时也就罢了,但是突然出现了这么大的伤亡。沉浸在悲伤中的士卒多半会觉得刘封是故意哄骗他们过来,以至于产生了“刘封在用他们的性命换取军功”的想法。
也不怪他们这样想,毕竟本来应该在此守城的士卒去了前方杀敌。而他们本该去前方杀敌的反而再此守城。
刘封微微叹气,默不作声的接过了一名士卒手里的糯米汁,连带着生石灰涂进了城墙的缝隙之中。
周围的士卒们不明所以,只是看着刘封一个人修补着城墙。过了半晌,士卒们不约而同的也做起了自己的事。
“自战事开始,我刘封一直在最危险的地方。破筑城,战蒋钦,毁井阑,斩潘璋。”刘封背对着士卒,颤抖的说道。“我与诸位同生共死,试问诸君,可有人觉得我有对不起的地方?”
当听到刘封说出这句话时,在场的士卒们大部分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四周悄无声息,所有的士卒都默默注视着那背对着他们,修补城墙的英武青年。
“自今日起,我依旧会站在诸位身前。倘若身死,也是我先诸位一步。”刘封热泪盈眶,继续说道。“至少我死之前,烦请诸位尽心尽力。”
众人鸦雀无声,刘封的话里带着一股莫名的悲凉,牵动了所有人。有的人明明是从不落泪的猛士,却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的落泪。是啊,古往今来,哪有这样的主帅。
刘封再次说道:“我知道诸位是不忿,想着不能开疆扩土,代替别人在此守城,有何功劳?错,大错特错!此战若胜,诸位便是第一等功臣。若有谁不满意自己的封赏,我愿意上奏我父,用我的功劳来换。倘若败了,我必然已经身死,剩下的我也就管不着了。”
这直白的一句话,使在场的士卒们心中猛地一怔,面面相觑。
“功臣?”
“守城也能是一等功?”
众人原本对刘封也没有太大怨气,毕竟刘封的所作所为一直被众人看在眼里。但是刘封如此将心比心的话语,倒是让众人有些莫名的慌乱。像是做了对不起刘封的事情。
刘封回头环视四周,缓缓说道:“我不会再说什么恳求大家的话。在我看来,大家能愿意随我来此,那便是手足兄弟,可以同生共死。诸位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大帅,可不可以把自己的功劳推给别人?”
“蠢货,闭嘴。”中年队率随手一巴掌呼到了正在说话的宁随头上。
刘封并不在意,看到有人回话甚至还有些欣喜。
“嗯…”刘封沉吟片刻,问道:“你的功劳为何要推给他人?”
年仅十五岁的宁随受宠若惊,揉着脑袋看了眼身旁怒火中烧的队率,怯生生的说道:“我想推给老马叔,老马叔待我恩重如山,我怕他的抚恤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