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了,之后就是冬来,那块小小领域开始飘落雪花、冻裂土地。但这并不是终结,一岁之后还有一岁,新的生机正在旧的废墟之下蛰伏,等待春天复苏、夏日生长。
这需要时间。
之后春生夏长的法度会自然演化,无需操持,叶秋便离开那处演化地,向齐鸣询问事情的经过。
这段经历不长,就算从蟹将那里算起,也不过才四五天的时间。可这四五天里,齐鸣丢了六件法宝,经了五场斗战,四次得胜,三番赴险,取得两种“药材,还连累了一宗修士,再被当作疑犯通缉。实在是糟糕透顶。
好在这些都过去了,如今有了有了天宗弟子的身份作担保,简略说明经历,一点嫌疑很快就洗清了。
慧有听过,郑重地道了声歉。叶秋则恍然:“尼姑,怪不得。”
就在连峰灭门的当日,远在千里外的慈念庵也莫名人去寺空,原以为只是巧合,谁知竟然可能是同一档事情。
她随即伸手捡起一片落叶,朝着它无声密语了几句;而万里外的离离原,一片叶子同时飘落,落到一位修士手中,传出叶秋的声音。
听过讲述,送过灵讯,身后的小小草原也度过了寒冬,一声冥冥中的春雷里,丝丝细雨落下,湿润土壤中钻出一株新绿。
窄窄细叶,青青颜色,再寻常不过的一株草,可眨眼间,又好像个襁褓婴儿;轻柔细微的隐约春风,细一听辩,似乎带着呀呀细语。
慧有瞪大着眼睛,静静期待法术变化。
下一刻,小草迎风见长,快到能够听见枝叶伸展,骨肉生长的声音!
可就当慧有“阿弥陀佛”感叹法术神奇、自然美妙之时,叶秋忽然伸手,将那“坟头草”拔了出来。
讶异的目光中,那根被捏起茎秆的草突然消失,变成了高界被揪起衣领,悬在半空,双眼缓缓睁开。
不同于“黄土造身”等法门,这“岁岁枯荣”不是凭空造物,而是依托自然演化,所以不损寿命、不伤根基,只要你有一点健全真灵作为“种子”,就能种发新生,全无后续隐患。
可这法术也不是完美,若是在那重新生长的中途遭人打断拔出,身体、修为就会复原到相对应的那个时候,非得重新“枯荣”才能复原。
方才那坟头草才长到三尺高,也就对应着高界三境的时候。
所以此刻他样貌稚嫩了许多,身材也短小了不少,与其说是少年,不如说是孩童了。
甫一醒来,高界先是迷茫,因为那场人生走马的梦他还没有做完。
随即他又欣喜,这应该是后援来了,那爪牙必然已经被擒获了吧?
最终他又迷糊:怎么身体不对劲,怎么眼前叶秋师叔的脸色冰冷?
“啪!”突兀一声脆响,是叶秋的巴掌落到了高界脸上。
高界的脸色又由迷糊转为惊恐,脸上的淤红一路蔓延到耳朵,耳朵发烫,听到叶明冷冷训斥:“这一掌是打你擅自离开,冒充巡查。”
不止高界一惊,慧有也瞪大了眼睛,这嚣张跋扈的使者原来是冒牌的!怪不得没见他主动亮明信物!之前是虚惊一场!
“啪!”又一声脆响,高界的另半边脸也告淤红,“这一掌是打你鲁莽动手,不顾及凡人百姓!”
修士身怀大力,争斗的余波就足以伤亡凡人,若是无心避免,岂不是视人命如草芥,又和那邪魔妖道何异?离离原位列天宗,遵循正道,所以高界也心知这一掌只是个预告,等回到宗门还有正经的惩罚等着。
两掌挨过,高界的脸红得像猴屁股一样,可肿了的嘴巴还是挑起了一点笑意——长辈向来是赏罚分明的,自己的罪过应该就只这些,接下来就该是奖赏抓住魔徒的大功劳!
“弟子知错了。”可怜的孩子被揪着衣领,只能看到上前方的树冠和师叔的冷脸,不然也问不出来:“师叔,那个瘦猴谢江抓找没有?”
话音落,烫热的右脸上又挨了一记。
“不敬师长!”叶秋呵斥,同时松手,将他扔回地上:“跪下!”
高界这时候才看到树墩上坐着的齐鸣,才明白对方所言非虚,真的是涂完的弟子,辈分上是自己师叔的师叔。
他愣了片刻便跪下,乖乖地磕了三个头:“弟子鲁莽,先前冲撞了前辈,还请责罚。”
毛毛躁躁的人大多乐观,便如此刻高界安慰自己:还好还好,还好是自己输了,要是把这位祖宗伤着了,可远不止挨一巴掌、磕几个头请罪这么简单。剑屿于离离原是有大恩情的,伤了人家一个大辈分,说不得自己就被逐出门墙了。
齐鸣心软,眼看对方已经挨了好些巴掌,便点了点头,以示原谅。
高界欣喜,心中长呼一气:功劳没有,罚也挨了,这事儿总该是过了吧?
可正当他要起身时,却又被叶秋摁住脑袋。
不是要他再跪,而是为他剃头,一道清光闪过,高界头顶黑发尽落,只剩一个光秃秃的脑袋。
一旁的慧有悄悄咬牙,这般溜圆的脑袋,好想往上面点几个香疤……
他正忍着,叶秋忽然把高界推到他身前,道:“因他毁掉的台阶,该由他自己来修,还请这位小师父监督教育,领他做两个月的沙弥。”
此言一出,慧有且惊且喜,如坠云里雾里——沙弥戒要烫足足三个香疤!
而高界双眼失光,险些摔倒——先前砸了那么多的台阶,如今跌到三境、失了法术该修得多累?
立于林中不是待客之道,事情已告一段落,慧有赶紧请客人入寺。可惜叶秋还有巡查要务,耽误不得,留了个铃铛便匆忙驾云离开了。
三人很快走到寺门之前,慧有一边介绍着寺中的素肉,一边为天宗贵客推开大门。
“吱呀。”
寺门打开,只见门后密密麻麻坐了百余僧众,他们口念佛经,前摆木鱼,似乎结成法阵,其中还有好几个和尚生得奇形怪状。
领头一人听得门开,睁眼,伸指,指向齐鸣。
“咄!”一声雷音大喝,满目璀璨金光。
“坏了!”慧有惊叫,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