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这附近海边可有哪座人口兴盛，商业繁华的大城？”连吃了三顿全无调味的烤鱼，当下事情暂了，齐鸣只觉口中滋味寡淡，迫不及待想尝尝人间味道，可他长居海外，偶有外出也是御空直往中土江州老家探亲，是以对附近城池一概不知，便只好询问夏澈淡这个“本地妖怪”。

听得这熟悉的一问，夏澈淡本就煞白的长脸更是一抽，若放在昨日此时，两人初见，他想也不想就回答了。

可今日见着齐鸣生炼妖心的一幕，再回想他与蟹将斗战，使得全是直来直去的招式，传说中西海剑屿精妙剑术是一点儿没见着施展。

心中不禁有了狐疑：难不成自己失算，匆匆认下的主公并非剑屿高徒，而是哪个路过的邪道修家？

先前用红礁蟹将答了“附近可有什么祸害”的第一问，如今红礁崩沉，蟹将殒命惨遭炼化。

当下自己若答了“附近可有哪座城池”的第二问，会不会也有血风肉雨、惨绝人寰的一幕？

那罪过可就大了。

好在齐鸣瞧得夏澈淡脸上犹豫，还道是附近没有什么大城，便补充道：“也不必是多大的城池，只要有说得过去的馆子，卖成衣的布庄就好。”

装衣裳的乾坤囊丢了，齐鸣现在还只穿着一身中衣，这样子见人自然是万万不成的。

“有的！有的！往东百五十里的西崖县城，明日还恰好是庙会！”

……

天刚蒙蒙亮，钱氏布庄的赵老板正收拾着门里门外，准备迎接今日的庙会。他换挂着灯笼，忽然鱼腥怪风一卷，吹塌了门前的凉棚，等到他扶起棚子，再回头一看，屋里莫名少了一排衣服，桌上突兀多了一颗元宝。

“乖乖……遇着仙家了！”

赵老板不住磕头的时候，远处的一片房檐上，齐鸣从妖奴的手里挑了件青色的长袍，利落穿上，终是摆脱了穿着内衬到处跑的窘境。

齐鸣扎好腰带，夏澈淡修了修面貌，主仆俩便寻了个僻静的小巷子跳了下去，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家早点摊子。

“老板，两碗馄饨，两屉包子，再来些一碟卤味。”

“好嘞，两位稍等。”

老板动作利索，不多时，热腾腾、香喷喷的早点就端到了眼前。

不知是太久没吃到，还是老板手艺确实了得。齐鸣尝着馄饨鲜的出奇，包子香的扑鼻，一碟卤味也是功夫到家。

“老夏，你怎么不吃馄饨？”齐鸣正大快朵颐，眼光瞥见妖奴只是就着包子吃卤味，鲜美的馄饨却一口未动，不禁问了一句。

之前的大起大落终是让这位妖奴平和了不少，只见他神色不变，从容答道：“回公子，这馄饨是虾肉馅的。”

“对不住！疏忽了。”齐鸣拍了下脑门，郑重向夏澈淡致了一歉，回头又招呼蒸汽里忙碌的汉子：“老板，加碗豆腐脑！”

“得嘞！”

舀着酸辣爽口的豆腐脑，夏澈淡的眼眶被蒸汽熏得有些湿了，心道自己还是跟对了人。

主仆饭饱，街上也逐渐热闹起来。喜庆的锣鼓、欢腾的舞狮、载着神像的彩车、各式杂耍、民间百戏挨个从眼前过去，让人眼花缭乱。

欢庆的气氛里，剑屿的高徒买了根糖人，海里的虾精也购了支痒挠。

跟着吹吹打打、缓缓行进的队伍，约莫三柱香的功夫，两人便到了城隍庙的门口。

这庙宇不大，南北纵深有五十余丈，东西宽不过二十余丈，倒是院中有株极挺拔的松树，枝繁叶茂，如同高帆，让这城隍庙看上去更像是艘瘦瘦长长的船了。

不过两人的注意却不在怪状庙宇，而在于：眼见就要踏过城隍庙的门槛，却没人拦着他们。

尤其是夏澈淡，将要六境的他已经算不得小妖了，虽未露妖威，可泄出来的那一点气意都使得凡人无意间远远避开。此刻进城隍庙，就好比一个凶神恶煞、满脸横肉的提刀者，大摇大摆走进县衙门，却不见县官怒斥、衙役拿人。

此间的镇守去了哪里？

“可别是出了什么事情。”齐鸣皱眉，带着夏澈淡就直奔向了“游人止步”的东侧偏殿。

修士口中的镇守，凡人话里的城隍，指的是同一项差事。即守卫一方城池，庇佑百姓免遭妖邪滋扰。

天地造化神奇，草木禽兽通灵而成妖，枯骨残魂聚气能为鬼，一方县域方圆几十里，少不得十数个精怪鬼魅。偏这些野外生灵，物竞天择之下沾着满身凶蛮气，到了花花人间，见着好的便要抢来，见着厌的便要毁去。更有外道佞人、奸邪魔徒，为求精进不惜以人命为薪，生灵作柴。

凡人孱弱，哪里拦得住这些家伙。

故而自古以来，正道修家便议下了规矩，凡是有些根基声势的宗门，都要认下一县地域，派下得力弟子镇守。要护道安民，还天人两欠。

哪两欠？

修行夺天地元气，这是欠了天。

传承收凡间孩童，这是欠了人。

“当啷啷啷啷……”

探得妖怪逼近，殿檐角上悬挂的铜铃铛不住乱晃，这才惊动了殿内摆弄鲁班锁的小道童。

“来、来者止步！”小道童一把抄起香炉旁的扫把，颤声指着二位来客。

齐鸣一瞧，这小道童虽然身上带着法术痕迹，可本身不曾入道，连真元都无有，自然不是此县镇守，便直接问道：“小师父，你家长辈去了哪里？”

短暂慌乱过后，小道童回复过来，他一边悄悄撕碎袖中符箓，一边拄着扫把结结巴巴答道：“师父……师父他上茅房去了！”

这自然不是真话。

不过小道童虎头虎脑，扯谎也可爱的紧，夏澈淡一时起了妖精的顽劣本性，便捋了捋长须，故作讶异道：“小师父这是哪里的话，像你师父这般过了远俗劫的修士，早就用不着茅房了！”

“欸？用、用不着么。”小道童眨了眨眼，他回想平日，似乎……确实没见过师父出恭。

谎话被“戳破”，小道童支支吾吾，小脑瓜急得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