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格拉姆惊醒过来。
他的身体还有些酸痛,腐败在体内流窜残留的空洞和虚弱令他十分不适。
但他很快就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连忙坐起。
拉妮、尹吉、还有魔法教授打扮的赛尔维斯站在他身边,将他团团围住。
赛尔维斯看看穆格拉姆的伤口:
“不错,商队的腐败药很有效果。不愧是能和红狮子合作的商队。”
“公主。”穆格拉姆看到拉妮,直接就跪地上哭起来了,“我有罪!”
看到穆格拉姆情绪如此激动,拉妮阴沉的脸色稍霁:
“好了,起来吧。我问过了学院的辉石魔法师,他们说敌人很强,似乎是欧赫来的御气大师。”
穆格拉姆却依然跪在地上:
“我说得罪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拉妮皱眉。
“我和其他魔法师在校舍打牌,才给了那帮贼人可乘之机,熘进大书库将蕾娜拉大人偷走。”穆格拉姆眼泪从铁盔的护面中冲出来,“我罪该万死!”
拉妮沉默片刻,点点头:
“确实该死。”
穆格拉姆抽出长剑,准备自裁,却被拉妮拦下了。
“先找到我母亲。”拉妮说,“你是卡利亚的骑士,怎么审判你是母亲的事。你现在的任务是找到母亲。”
穆格拉姆有些茫然,旋即反应过来:
“蕾娜拉大人不在结缘教堂?”
“不在。”拉妮说。
穆格拉姆神色灰暗起来:“节哀……”
“我需要的是你的情报,而不是这些废话。”拉妮语气不善,“再说我让你节哀。”
“魔法师没有给您情报吗?”
“魔法师们给的情报很少。”
穆格拉姆说:“这帮可恶的魔法师,他们远远看着,按理说应该可以得到最多的情报。”
拉妮说:“敌人并没有失去战斗力,他们都在逃窜。魔法师们都去追赶,大半死在了路上。魔法师们说,只有你是从头见证到结束。”
“那个战士也逃了?”穆格拉姆说,“那我如实相报——我和魔法师在打牌,我摸到一手好牌,大王小王都在我手里——”
拉妮手里攥着一把黑刀,在磨刀石上磨着刃:“说重点,别逼我出手。”
穆格拉姆说:“然后那个欧赫的战士就从校舍方向冲过来了。我们连忙应战,因为和我打牌的都是学院的精英,个个都是记牌高手,能一边画魔法阵一边算还有几张牌没出的那种天才——所以我们暂时顶住了攻击。”
“可是没想到那时候另一伙人已经潜入了大书库,将蕾娜拉大人偷了出来。”穆格拉姆懊恼地说。
“另一伙人?”拉妮说,“听魔法师说,好像是一起的,都来自欧赫。”
“不像。”穆格拉姆说,“那位欧赫的战士杀心十分明显,也从不交流。但另外两个是一男一女,却不愿杀蕾娜拉大人,也是他们在欧赫战士的攻击下将蕾娜拉大人送去了结缘教堂。”
“一男一女?长什么样?”拉妮问。
“都穿着学院的学徒长袍,女人很漂亮,麻花辫。男人戴着一个球形的辉石头罩,样式没见过,外表似乎是水银覆盖的镜面。”穆格拉姆说。
“完全没见过啊……”拉妮脑海里搜索着这样的形象,并没有印象。
军师山妖尹吉猜测:
“都穿着学院的学徒长袍,想来是潜入已久。恐怕他们早就计划好的,否则也不会他们将蕾娜拉大人送走没多久,就有人接应将蕾娜拉大人带走。”
穆格拉姆说:“公主,请允许我去找寻蕾娜拉大人,我要为我的错误赎罪。”
“你知道去哪找吗?”拉妮声音有点冷,“像玛莲妮亚找他哥哥那样,跨越整个交界地,最后哪都没找到吗?”
拉妮垂头沉思:
“水银的头罩、有资格进学院学习……难道是永恒之城的后裔?”
她看向尹吉:
“你确定把外界所有能通过封印的钥匙都收走了?”
尹吉点头:“我们有亚杜拉,它吃过很多魔法师,对湖区魔法师的分布十分熟悉。加上我们在通往学院大门的必经之路上都布置了眼线,真有人挖出了钥匙,我们也会用各种办法收到自己手中。”
“必经之路……”拉妮扶额叹气,“魔法师的情报——欧赫战士的钥匙在躲避魔法师攻击的时候掉了,就在都以为他被困在学院时,他乘坐盾牌直接翻墙滑翔而去。”
尹吉说:“对不起公主,我们的人手有限,天空实在是防不住。”
“欧赫战士的钥匙掉了……”拉妮喃喃,“滑翔而去,说明还是飞不起来,就是说他还是凭借钥匙进入的学院,他的钥匙是哪来的?”
拉妮脸色愈发阴沉:
“他的背后,应该有个大势力。”
尹吉点头:“如此强大的战士,悍不畏死得刺杀,而且进入地神不知鬼不觉,如果不是触发了校舍的陷阱,他可能会直接摸到大书库内部。”
拉妮说:“欧赫战士躲进了湖区,去找到他,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找到。”
“那另一伙人呢?”尹吉问。
“派遣魔法师潜入如此之久,计划如此周密,我们可能找到吗?”拉妮说,“真如穆格拉姆所说,母亲在那伙人手里,应该不会很危险。反倒是欧赫战士所属的势力,如此疯狂的刺杀行为,他们一定会继续寻找母亲的行踪。找到那个战士,就能找到母亲——至少可以从他们手里保护母亲。”
拉妮挥手:“那个战士身受重伤,跑不远的,去将他找到。”
卡利亚王室的力量倾巢而出,寻找着失踪的满月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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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失败了。”百智的声音有些冷漠。
铃珠猎人身前,百智的虚像投影站在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高大的他,“看来我们的合作要中止了。”
“你答应过我,要给我赎罪的。”铃珠猎人罕见地开口说话了,声音苍老嘶哑,“我的罪名可以一笔勾销。”
“前提是,我能当上艾尔登之王。”百智说,“可你这样完成任务,我怎么能顺利成为艾尔登之王呢?事不过三,你数数,你失败几次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铃珠猎人说。
百智冷哼一声:
“辉石钥匙都丢了,你显然不珍视同志的帮助。自己想办法吧,等你能带来成果,我再考虑接纳你。”
投影消失,留铃珠猎人一人靠在灌木丛中,鲜血渗透纱布,滴在湖面。
注意到滴血,铃珠猎人用盾牌将染血的湖水和泥水捧起,用御气的功夫将盾牌远远送走。
等盾牌回来,他垫在身下,重新缠绕胳膊上的纱布。
这次的伤势比上次翻车也轻不了多少,虽然胳膊还在,但骨头被削去大半,只有一点皮肉连接着了。
杵着盾牌当拐杖,铃珠猎人在湖区蹒跚跋涉。
他是个死囚,作为一个死刑犯,却抢过了行刑者的大剑,反杀了对方。
可即使拥有如此强横的力量,在交界地,他依然难有容身之处。
荆棘缠绕在身上,留下的血痕令所有人避之不及,所有人都渴望在他身上撕下一块肉。
于是铃珠猎人也成了别人的刽子手,提着行刑者的大剑,积累着越来越多的罪恶。
来自欧赫的剑舞无往而不利,却在遇到那商队时,连续翻车数次。
半神和大卢恩,他必须找到相关的情报,做出功绩,才能洗清罪孽,正常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现在……
感受着手肘的痛疼,铃珠猎人情绪低落起来。
即使他是御剑的,不会特别需要肢体,但四肢缺了俩,还是很影响他的战斗力。
铃珠猎人不再多想,继续前进。
“半神,大卢恩……半神,大卢恩……”
铃珠猎人垂着头蹒跚在泥水中,满脑子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
随后他看到了一个比他更低矮的人。
那是一个老者,双腿俱断,苍颜白发,眼中没有赐福的金光,爬在地上看着铃珠猎人。
“您没事吧?”老人看起来比铃珠猎人还凄惨,关切地询问着铃珠猎人的伤势,“我们那里有医师,可以给您治疗一下。”
铃珠猎人注意到,老人身边,有一个轮椅一样的物件。
轮椅很窄,就像用木条捆成两个小小的低矮木轮,在上面横一个木板。
老人注意到铃珠猎人的视线,笑笑:
“我本来是要坐的,我们的车有限,只能先用这个凑活一下了。你受伤了,你坐吧?”
铃珠猎人看着那还没盾牌大的小轮椅,不知道怎么“坐”。
老人看铃珠猎人不坐,也没再客气,自己爬到车上,扑在木条中间,挡在肚子下面。
然后老人伸出双手,在泥水里扒拉着。低矮的小木轮正好配合他的手发力,轮椅便转动起来。
“请跟我来,我们的大部队在那边。”老人说,“我算是这个方向的侦察兵,虽然这个年纪这个姿态说这话有点可笑。不过能为族里做贡献,这些不算什么……”
铃珠猎人始终没有说话,也不回应老人的闲聊,默默跟过去。
白金之子的队伍,正在湖区默默前行。
队伍中有许多篷车,最年迈虚弱的白金老者,都待在篷车里。
趴在轮椅上的老者给铃珠猎人介绍:
“帐篷车我们轮流乘坐,毕竟我们是不受赐福的种族,长时间接触黄金树的光芒,会加速我们的灭亡。”
面对铃珠猎人的到来,几个白金老者商量一番,决定给铃珠猎人让出一辆篷车,让他好好休息。
一个白金老者还给铃珠猎人拿来水果和兽肉,请他吃饭,为他补充体力。
“为何要帮我?”铃珠猎人面对端过来的饭菜,沉默片刻后询问,“你们不怕我吗?”
铃珠猎人指指自己的脸,自己的肢体:“我是罪人,还有残缺之人,你们为什么不尖叫着跑开?”
白金老者笑了:
“我们是亵渎的白金之子,也是天生的残疾人,注定步入残疾。你说我们还在乎这些吗?”
白金老者把饭菜放在篷车的角落:
“我叫艾尔帕斯,在这白金村还算有些威信。你如果觉得我们帮你另有目的,我们还真有其他目的。”
听到这话,铃珠猎人突然安心:
“说。”
他也不再戒备地看着食物,拿起一个果子,隔着铁棘塞进嘴里。
“您也看到了,我们白金一族全都是残疾,因此在迫切寻找着治疗残疾的方法。”艾尔帕斯说,“我们找到了曾经的黄金君王葛瑞克的接肢仪式,希望您能做我们的实验体。”
铁棘停下吃东西的嘴,看向艾尔帕斯。
艾尔帕斯也与他对视:
“我们坦诚相待,您如果同意,我们可以做实验。不同意,我们也愿意帮您。对于白金之子来说,残缺之人都是朋友。”
“朋友……”铁棘语气怪异。
他想了想,正欲回答,一声高亢的龙吟声从高空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