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良冒功,于军中从来不是少见之事。
“倒是又劳烦诸位破费了。”听闻田中之言,沉俊立刻又变了脸色,笑道,“不是某贪图钱财,实在是军中兄弟太多了些,又多是些贫苦出身,由不得某不如此。”
田中点了点头,笑道:“我等都是做生意的起家,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之处,也知道沉中尉的难处,做事历来都不容易。”
“只是如今钱财我等已然出了,不知沉中尉事情安排的如何了?那刘备在雒阳颇有些名头,出战塞北之事在幽州更是流传甚广,想来在兵事上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你切不可轻忽。不然沉中尉一倒,咱们可就没了依靠,只能任由此人拿捏了。”
“事情已然安排妥当了。”沉俊笑了一声,“此人虽有名头,可素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他有通天的才略,如今他带来北海国中的人手终究有限,咱们哪怕是堆也能将他堆死。”
田中一笑,倒是也不觉得沉俊此话有错,只是还是叮嘱道:“那就和之前一样,可将事情交给孙进等人来做,到时事成之后,咱们也可将事情推个一干二净。这些年孙进吞下咱们的钱财不少,也该他做些事情了。”
“只是事情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不成?”沉俊还是有些迟疑,开口道,“杀害朝中大员可是重罪。若是那些小官也就算了,即便是杀了朝中也未必会理会。只是北海相坐镇一方,加上此人在雒阳颇有些名头,若是莫名折在此间,只怕雒阳那边不会善了。”
“事到如今,沉君,难道你还心怀侥幸不成?”田中端起桌上的热汤喝了一口,“此人并非那些为官一方只想捞些钱财的寻常人物。他是想在北海做出些事情来的。可北海之地是你我的地界,他想要在此做出事情来必然绕不过你我。”
“他要做出事情来,最快的法子自然是收拢人心。而收拢人心,无外乎就是让那些寻常的贫寒之人有田可耕,有饭可吃。”他笑道,“可那些贫寒之人的田地在谁手中?在我手中,也在你手中。”
“即便你想要息事宁人,退上几步,你以为他便会因此满足不成?”田中将手中的汤碗放下,“自然不会,单单看此人来到之后所作的几件事,哪件不是强硬至极?”
“再退一步讲,你想改邪归正,与他一道做个有为的好官。可你我手下,那些已然占得利益之人,又怎会将已经吞下的利益再吐出来?”田中笑道,“所以如今咱们与他其实都没的选了。”
“生死,只能有一个。”
数日之后,中尉沉俊带城中守军千人出城征伐城外齐云山上的贼人,新任不久的北海相刘备带人与之同行。
而就在大军出城之后,卧病在家中多日的国傅周仁忽的大病好转,从家中而出,直入宫中去拜见北海王。
时北海王正在宫中听着歌舞,美酒佳人,惬意之至。
见国傅到来,他赶忙屏退左右,起身相迎。
北海王于国中虽无实权,可仅凭一个汉室宗亲的名头便足以让国中之人都敬畏几分。
即便是这些年田中与沉俊等人把持了国中实权,可对北海王刘仲依旧是恭敬有加,供奉不断。
于这北海国中,真正能让北海王刘仲怕上几分的,也只有身为他老师的周仁了。
“国傅如今身子大好了?孤这些日子着实有些繁忙,来不及去见国傅,说来都是孤的过错。”刘仲信口开河。
方才那些宫人与舞女与周仁都是擦肩而过,他自然瞧的见。
见北海王玩乐,本想借此责难几句的周仁闻言也只得叹息一声,“臣身子本就无恙,这些日子隐在家中,不过是为国中豪族逼迫罢了。”
刘仲闻言抹了抹鼻子,打量了一眼门外,这才笑道:“国傅且坐。”
周仁于阶下落座,原本来之前心中准备了不少言语,可来到宫中,见到北海王正在饮酒玩乐,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沉默片刻之后,周仁这才开口道:“大王,如今北海相随着沉中尉出城前去讨贼,不知大王以为此事如何?”
“北海相世之英豪,区区贼人,自然不会被他放在眼中,国傅无须为他担忧。”刘仲饮了口刘备送来的酒水。
“国傅可尝尝这北海相特意送入宫中的酒水,这酒水在雒阳城中可是价值千金,有价无市。原本不曾饮过之时,孤还觉得一坛酒水而已,竟然可卖出千金,那些雒阳城中的人都疯了不成?不过亲口饮过之后,孤倒也觉得这酒水确实值这个价钱。”刘仲笑道。
周仁不是好酒之人,只是饮过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这确是好酒,“大王,这酒水确是好酒,只是王上的志向难道只满足于这饮酒听乐不成?”
“国傅莫要胡言,孤哪里有什么志向。”刘仲笑了笑,“于孤而言,能有这美人美酒相伴已然是最好的日子了。”
“大王当初可不是这般言语。”周仁冷声道。
他是北海王之师,北海国脉之首,虽说如今北海国中的文脉在田中等人的逼迫打压之下早已远远不如当年,可他们这些读书人始终在北海国中占据一席之地。
刘仲笑了笑,“当初年少不懂事,所言自然是当不得真的。”
“臣直言就是。如今两虎相争,不论此次征讨返回的是何人,于大王而言都算不得好事,不过是前门驱虎,后门入狼而已。臣以为大王应当趁此时胜负未分之时出手。”周仁冷声道。
刘仲倒了杯酒,笑道:“所以唯有将国中权力都交到你们这些士人手中,才是安邦定国的良策?”
“大王何意?”周仁沉声道。
“孤虽然是提线木偶,可在孤看来,国傅,你这般人是掌控不得权力的。能让北海更好的,只有玄德那般人。”刘仲笑道。
周仁望了高座之上的刘仲一眼,叹息一声,“臣明白了。”
国相府中,贾诩听完了宫中安插之人的汇报,转身对一旁的王修笑道:“大王倒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如此给咱们省去了不少麻烦。”
他将手中勾勒完的竹简放在已然堆满的桌上。
“咱们也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