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将这些人送走,刘备这才松了口气,安心在院中落座。
此时诸人皆在。
其实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分别了短短数月而已,可仔细想去,却是恍如隔世一般。
“这次北行倒是辛苦玄德了,不过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你刘玄德的名头,现在不止是在幽州,即便是在雒阳也是又高了不少。”简雍笑道,“雒阳城中,如今谁听了你刘玄德的名头不说一声是勇斗鲜卑的豪杰。”
刘备笑着摇了摇头,“辛苦倒是不辛苦,稍有所憾,便是不曾带着更多边地男儿回到家乡。”
“你已然做的不差了,倒是无须对自家如此求全责备。”简雍笑道。
刘整坐在一旁,欲言又止。
刘备笑道:“阿整,我这次返乡,叔父倒是夸赞了你一番,说你如今学业不差,还要我叮嘱你戒骄戒躁,多多用功。”
刘整面上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此时他将自幽州带来的家书交给刘整,然后随口问道,“我这次北去的日子其实算不得长,雒阳城中可有大事发生?”
他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不想简雍沉吟片刻,却是苦笑一声,“你走的日子虽然不算长,可雒阳城中倒确是出了几件大事。”
“其一是如今陛下新设洪都门学,昔年置于洪都门学的士人皆被授予官职,虽是大小有差,可在朝堂上倒是弄起了一场大风波。”
刘备笑道:“陛下如此作为,那些朝中公卿自然不会答应。”
如今朝中官职大多被世家公卿和宦官所分占,宦官手中的官位除了自家亲卷,多半是被出的起钱的豪族所占,数目其实算不得多。加上名不正言不顺,破格为之,不能为常例。
可若是这个所谓的洪都门下顺势成了常例,那便相当于从朝中的世家公卿手中硬生生的挖出一块肉来。
他们当初能从之前的帝王手中将这些夺来不易,数朝谋划才有今日之势。
如今又怎会甘心就这般轻易还回去?
“自然不能答应。”简雍也是笑道,“故而如今朝堂之上风起云涌,各级官员都是小心翼翼,一个不小心,说不准就会沉在这风浪之中。”
“旁人不管,我倒是有些担心卢师。”刘备忽然道。
卢植性刚,若是卷入其中,只怕难有幸理。
“卢师倒是至今不曾出声言语。”简雍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以卢师的性子,只怕早晚是要开口的。”
刘备用力揉了揉额头,卢植之事倒确是个大问题,可也只能到时见招拆招了。
“其二便是雒阳出了一件怪事。”简雍忽又笑道,“前些日子,雒阳城中有雌鸡化雄。”
刘备闻言失笑,雌鸡化雄自然是不曾有之事,多半是那些朝中士人意有所指。
所谓雌鸡化雄,所指历来无非有二。
其一多是代指后宫干政。只是如今灵帝正当盛年,大权在握,后宫之中宋皇后避嫌尚且不及,又如何会有干政之举。
其二自然是指代的宦官干政之事。
朝中之人的矛头所指何人,不言而喻。
甚至再多想一些,如今士人将矛头指向宦官,未必和洪都门下之事没有干系。
刘备点了点头,“既然如今陛下动手了,那士人还手倒也没什么奇怪之处。”
“至于这最后一事,却非是市井之间流传而出,而是贾诩特意让史阿亲自送来的消息。”
简雍沉声道,“听闻如今陛下和宋皇后的关系不和,隐隐已然有了废后的心思。”
刘备看向简雍,废后之事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虽记不得其中具体情形,可定然是有废后之事的。
不然后来又何来的何皇后,又何来的何大将军?
“文和要我提醒你的并非只是宋皇后之事,还有如今何进似是与袁绍走的进了些。”简雍最后开口道。
刘备一愣,不自觉的将手放在胸前,他怀中还放着一本太平经。
…………
数日之后,袁术亲自来缑氏山上请刘备去雒阳赴宴。
此时他正立马站在刘备的小院之外,面上显的有些颇为不耐,开口喊道:“玄德快些。堂堂男儿,又不是女子出门需要梳洗打扮。”
刘备自院中牵马而出,闻言笑道:“你这路中悍鬼自然无须打扮,行在雒阳之中莫说女子,只怕是连街旁的商贩见了你都要退避三舍。”
“我可与你不同,说不得如今雒阳城中有多少女子倾慕我这年轻俊杰。若是门当会对,说不得能碰上一段好姻缘。”
“嘿,去了趟塞上,旁的不说,你这面皮倒是厚了几分。”袁术在马上嗤笑一声。
两人一路说笑,策马直奔雒阳而去。
…………
雒阳城东的酒舍之中,众人早已等候多时。
刘备一眼打量过去,倒都是那些往日里的熟人。
袁绍,曹操和公孙瓒。
除此之外,多出的另外一人也是让刘备多看了两眼。
倒也是个熟人。
此人正是昨日简雍提及的,如今与袁绍走的越发亲近的何贵人之兄,何进何遂高。
“备来迟了,倒是让诸君久等了。”刘备笑道。
袁绍见刘备已至,也是笑道:“苦等玄德久矣,玄德可速速落座,待会儿定然要自罚上几杯。”
刘备和袁术落座。
其左侧是曹操,右侧则是公孙瓒。
都是熟人,自然无须那些客套言语。
酒至半程,刘备起身与众人一一敬酒。
袁绍最先持杯而来,笑道:“玄德此次在塞北立下大功,声名震于雒阳。日后定然能得朝廷重用,绍在此处,先为玄德贺。”
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刘备笑道:“备之本心在为汉家江山,非在功名。汲汲于功名非备所求,不过还是要多谢本初之言。”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各自是什么人物,双方心中都有计较。
“玄德如今建功塞外,倒真是让操格外羡慕。”曹操持酒笑道,“不知何日才能如玄德一般。”
“孟德过赞了。”刘备笑道,“孟德也只是差一个机会罢了。以孟德的本事,日后早晚会有得偿心愿之日。”
曹操笑了笑,却是没言语,饮酒之后就退到了一旁。
刘备微微皱眉,方才曹操虽然故作洒脱之态,可眉宇之间还是流露出了些遮掩不住的疲倦与愁容。
在这雒阳城中,还有何人能让他曹孟德应付不得?
只是接下来的敬酒之人却是让他打消了心中疑惑。
来人正是何进。
何进将手中的酒水饮尽,笑道:“当日一别仿佛就在昨日,玄德却已是立下天大的功劳。如何能不让人心生羡慕之意。”
“遂高此言过誉了,日后遂高定然能举翼高飞,得遂所愿。”刘备笑道,有些一语双关。
他方才已然发现如今的何进与往日有些不同。
与他言语之时,更是多了些生疏戒备之感。
难怪贾诩要刻意提醒他当心此事。
何进只是与他客套了几句便退回了座位之上。
袁术倒是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和刘备吹嘘了一番自家的兵略。
若是当日塞北的战阵之上有他在,定然要让那些鲜卑人一个都不能活着回到汗庭。
刘备随意附和两句,将他敷衍了过去。
他自然不会把袁术的言语放在心上。若是他袁公路真有这般军事的上的才略,日后又如何会让曹操像是撵狗一般撵着四处逃遁,最后更是沦落到求一碗蜜水而不可得?
最后一个上前敬酒的是公孙瓒,两人情谊非同寻常,公孙瓒上前并未说那些客套的言语,而是一拳捶在刘备胸口上。
他将刘备锤的后退了几步,然后才笑道:“上战场这般大事为何不叫上我一起?莫非是你刘玄德看不起公孙伯珪不成?还是你以为公孙瓒只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
刘备笑道:“自然不是。只是区区鲜卑,如何须要劳动你公孙伯珪。我一人已然足矣,不然岂不是太看的起那些鲜卑了。”
公孙瓒大笑着饮尽杯中酒,“玄德日后有事定要知会我一声。旁的不曾有,一身勇力还是有的。”
刘备同样一拳捶在公孙瓒胸口,笑道:“这是自然。”
今日这场酒宴有何进与曹操同在,自然算不得尽兴。
曹操与何进坐在袁绍的一左一右,很难不让他去想这是不是袁绍的刻意为之。
曹操的从姐夫便是宋皇后的兄长宋奇,如今灵帝与宋皇后不睦,偏又宠幸何贵人。
曹操与何进见面即便不是如仇人一般,可也相差无几了。
他又打量了一眼袁绍,到底还是小看了他袁本初。
心中蓦的又想起那句言语。
天下汹汹,其罪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