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三十三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6k)(2 / 2)落子争先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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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抬手指了指那些酒舍之中正在痛饮的军汉们,笑道:“酒舍之中这些人不曾读过书,可也正是他们于疆场之上的浴血奋战,抛洒热血,才换来了如今边境之上短暂的安稳。”

“若是没有他们,鲜卑日日南下,长驱直入,那些饱读诗书的文人又如何能静坐书斋里来做他们的道德文章。”

“子源,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刘备叹了口气,“今日酒舍之中欢聚畅饮之人,说不得不久之后便做了故人。只是他们是为何而死?”

“是为你我而死!是为天下人而死!”

“山河大好,洒血其上,又何尝不是一首雄浑诗篇?难道不胜过那些只知描摹离愁别绪,闺中哀怨的辞赋多矣?”刘备笑道。

后世之词,他自然也喜爱若人生只如初见般那精致婉约的柳词,只是他更喜爱的还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苏辛之词。

“好一个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臧洪叹了口气,他虽性子有些直扭,可到底也是个明白事理之人。如今听了刘备一席话,虽然不足以让他就此完全否定之前所学,可到底还是让他多了些新的感悟。

“再说子源那些世家子的好友,真到了危急之时,还未必如这些酒舍之中的贫寒之人。”刘备笑道。

臧洪觉的刘备似是若有所指,只是还不等他询问,刘备已然是拉着他朝着酒舍之中走去。

“既然来了,不如落座喝上几杯。再大的道理也不如你亲自去试上一试。唯有亲自与这些人交往一二,你才能知道这些人到底如何。”刘备笑道,“士人眼中的洪水勐兽,粗鄙武夫,可也是一个个的活人。”

臧洪推脱不过,被刘备扯入酒舍之中落座。

酒舍里粗鄙的军汉们自然识得这个臧旻的独子,加上臧洪为人方正,一时之间酒舍之中都是拘谨起来。

“无须如此,饮酒就是了。臧君与那些士人不同。他面子薄,不善直言,方才在外面还和我称你等都是边地豪杰。”刘备笑道。

众人闻言都是松了口气,随后不断饮酒也是逐渐放开了性子。

有几个胆大的还壮着胆子上前去给臧洪敬酒。

事已至此,臧洪也不推辞,与这些人言语之时倒是也不曾带有敷衍之色。

此时他忽然记起一事,转过头来道:“还有一事,家父之前曾要我遇到刘司马之时邀你到他营中一坐。”

刘备闻言揉了揉额头。

…………

城外臧旻的大帐之中,不曾披甲,而是一身长衣的中年人手中正捧着一卷竹简在读书。

三路主帅,唯有藏旻像个读书人。

当年曾有人言他有干才,倒也不全是吹捧之言。

此时臧洪带着刘备自帐外而入,两人身上还带着不少酒气。

臧旻皱了皱眉头,挥手让臧洪暂且退了下去。

“刘司马为汉室宗亲,此来是为国家排忧解难而来。整日沉溺于酒水之中,只怕有负陛下的信任。”臧旻冷声道。

刘备挥了挥衣袖,笑道:“臧公何必如此言语,备也不是小儿了。岂能被臧公几句言语唬住?臧公若是真的看不惯备,如何又会让子源寻我前来?”

臧旻笑了笑,难怪此人能够游走在段颎和士人之中,果然是个聪明人。

“玄德可知我寻你来是为何事?”臧旻笑道。

刘备摇了摇头,“不知。”

他说的倒是实话,他与臧旻素不相识,更无利益之上的往来,臧旻不该有事寻他才是。

臧旻见了他的神情,也不让他为难,“我寻你来是为了此次出征鲜卑之事,听闻玄德在西南之时也曾亲历战阵,不知你以为与鲜卑之战结果如何?”

刘备一愣,此事臧旻应当和夏育等人商议才是,为何会问他一个小小的别部司马?

他沉默片刻,这才开口道:“征战大事,备区区小子,不敢多言。”

“不敢多言,还是不敢言?”臧旻笑道。

他叹息一声,“看来你也不看好此次出兵。连你这般年轻人都能看出此事,夏育和田晏二人真是愧为边将。”

刘备忽然道:“他们未必看不出,也许只是想赌上一把。此战迎合陛下之意,若是胜了,一战封侯只怕不在话下。”

藏旻将手中竹简甩到桌上,叹息道:“为自家一身之富贵,而要数万儿郎陪他们一起赌上性命。如此人物,如何配为将。”

“如此说来臧郎将也不看好此战?”刘备问道。

臧旻叹息一声,“昔年名将如张公,对付鲜卑之时也只是于边境之地据城而守。如今劳动师远征,鲜卑以逸待劳。非是兵法作战之道。”

“我此次寻你来也与此事有关。你观子源如何?”臧旻忽然道。

“子源身负才学,只是为人清直了些。”刘备直言。

知子莫若父,在臧旻面前他自也无须隐晦。

“玄德所言不差,所以我此次寻你来便是为子源之事,如今你等都在后营,我猜到时出塞之后,夏育等人定然会让你们留在后方看管辎重。”

“此战若败,不知我等能否平安回返。即便能够回返,可战败失军,也未必能在朝堂上保的住性命。你则不同,你是汉室宗亲,陛下想来也不会追究于你,所以我之意是想请你到时若是有余力,能够帮子源言语一二。”

“臧公如何会想到寻备相助?”刘备沉默片刻后问道。

“我与郑公多有书信往来,信中郑公谈及之前的雒阳之行,对你多有褒奖之言,所以我才会有这个心思。”

刘备沉声道:“若是备力所能及,定然尽力。”

臧旻笑道“如此我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

斜阳西下。

在被军中之人戏称为“富贵”营的营地之中燃起了几处篝火。

过几日便要出塞征伐鲜卑,所以今日田晏特意下令修整一日。

塞上边地多牛羊,此时每处篝火上都烤着一只羊,已然烤的色泽金黄,香味顺着吹拂而来的晚风朝着四面散出去极远。

众人分散着围坐在篝火旁,身前摆着自城中买来的酒水。

刘备将身前的酒水打开,浅浅饮了一口。

他环顾四周,见围坐在周围的汉子都正死死盯着篝火上的烤羊,嘴角还带着口水。

“没见过世面。”他在心中嘲讽他们一句,然后打量了一眼烤羊,接着擦了擦嘴角。

随着各自篝火上烤羊的成熟,营地之中也是热闹起来。

今日本就是狂欢之日,众人自也无须顾忌。

刘备拎着酒水,来到郁郁寡欢,只是沉闷饮酒,面上全无喜色的陈汉身侧。

“本是热闹之时,陈君为何不喜?”刘备落坐后笑问道。

“刘君还是来寻我了。”陈汉饮了口酒,苦笑一声,这些日子他一直躲着刘备,不想还是被他寻了上来。

“汉只是无面目见刘君罢了。”陈汉看向刘备,“当日与刘君相遇之时汉曾自刘君那里带走了不少涿县儿郎,可如今只剩下汉一人独存。最该死之人却不曾死,试问我又有何面目与刘君相见?”

“至于今日这般场景我也早已见惯,每次大战之后能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不足十之一二。刘君,若你是我,值此之时又如何欢喜的起来?”

刘备默默饮了口酒,自从与陈汉重逢他便猜到是这个缘由。

除了生死兄弟的一一战死,又有何事能让这个昔年意气风发的汉子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刘备不曾劝解他,只是指了指正在欢闹的营中众人。

有人胆气大壮,拿着酒坛去寻往日里看不上眼的世家子拼酒。

有平日里互有仇怨的汉子相视一笑,举坛痛饮,仇怨消泯。

如今臧洪已然和这些军中汉子混的熟络,正大笑着与他们拼酒。

关羽坐在一群军汉之间,喝的面色涨红。

平日里素来不爱饮酒的高顺今日也是来者不拒。

此时不知何人起头,营中开始吟唱起一首传唱多年的曲子。

那支曲子,名为无衣。

刘备眯着眼,向后靠了靠,笑道:“我历来不信鬼神之事。只是时值此时,我反倒是希望那些故人都在天上望着你我。陈君,你觉得他们可愿见你消沉如此?”

他指了指远处众人,“你我能做之事无非是将活着的人带回来,这才是对离世之人的最大敬意。”

听闻营中的歌声和刘备的言语,陈汉终于缓缓抬起头来。

刘备伸出一手,紧握成拳,轻声道:“岂曰无衣。”

陈汉缓缓伸出手。

两拳重重撞在一起。

他轻声应和道:“与子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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