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如此,其实人人都没得选。
…………
张让步入园中,见灵帝正盯着一群在四散奔跑的野鹿出神。
他自是不敢上前打扰,立刻低头上前几步,低头相侯。
“张让,你看这院中野鹿,圈养的久了,整日里只知奔走嬉闹,全无半点争胜好斗之心,岂不是无趣。”刘宏忽然道。
“陛下说的是,所以园中才要放上些其他勐兽,让这些鹿群处于生死之间,便不会太过安逸。”
张让虽不知刘宏提起此事是何意,可他侍奉刘宏多年,知道顺着他说总是不会错的。
“你说的有理。”刘宏笑了笑,转过头来,“方才曹节和朕请辞,朕不曾答应,你不会怨恨朕吧?”
张让立刻跪倒在地,重重叩头,“奴婢如何敢怨恨陛下。”
“不怨恨朕就好。”刘宏招了招手,要他起身,“于朕眼中,你等就是这园中鹿群。若是有朝一日,威胁他们的勐兽死了,而又不曾有新的野兽出现,那这鹿群自然也就无趣了。你跟随朕多年,想来你应当懂朕的意思。”
张让已然是汗流浃背,额头之上满是冷汗,却是不敢随意抬手擦拭,“奴婢明白。”
“明白就好。”
刘宏笑了笑,转手拿起桌上的酒坛,“不过你跟了朕多年,朕也不会亏待你。如今朕手中有了一笔大生意,立刻便想到你了。”
“你可莫要辜负了朕的美意。”
…………
雒阳城东的酒舍里,刘备正与陈续研究着李平留下来的那张酒方。
如今大半的事情已然敲定下来,接着自然是要做些正事。
刘宏让袁赦带回来的那句话看似是玩笑,可若是他们真的不能让刘宏见到真金白银,到时玩笑也会变成实话。
“陈伯,研究的如何?”刘备看向正打量着手中酒方的陈续。
酒水之事,陈续才是其中的行家,而他只会喝酒罢了。
“难怪这么多年我做不出这个酒水的味道,原来老李当年还留了一手。”看到兴起处,陈续拍桉而起。
当年两人在军中之时,李平曾传给过陈续些酿酒的技艺。所以当日刘备初来此地,便能尝出些李平所酿酒水的味道。
只是李平到底还是隐下了酒方上的不少细节之处,所以陈续的酒水虽然不差,可较李平酿出来的酒水还是要差上不少。
“陈伯可有把握酿出如当初李伯那样的酒水?”刘备紧张道。
虽说如今他已然打通了雒阳的关节之处,只是要想让酒水卖的好,酒水的质量自然也要够硬。
在他看来当初李平酿造的酒水质量已然足够好,只是李平的推销之力实在是太差了些,故而虽然酒水的质量不差,可却也只能行销在边塞之地,一年到头混个温饱而已。
他穿越而来,自然明白酒香也怕巷子深的道理。
当年的营销学他虽是及格分飘过,可如今却也够用了。
“嘿,给我些日子,莫说是做出老李那般的酒水,超过他都不是什么难事。他这上面都是老法子了,这些年我在雒阳城中不知看过多少酒水方子,倒是可以将他这个方子改良一二。”陈续颇为自信。
这些年段颎为了能喝到当年味道的酒水,不知从雒阳城中搜罗来了多少酒水方子。
只是这些人终究不是李平,不论陈续如何尝试,总是做不出李平那股独属于边地烈酒的味道。
刘备诧异的看了一眼在一旁喝闷酒的段颎。
无须多问,这些方子定然是段颎从雒阳城中各处的酒舍里“寻来”的,以他段司隶的名头脾气,哪个敢不给。
段颎抬了抬头,扯了扯嘴角,“我能要他们的方子,他们都要千恩万谢。”
刘备知道段颎说的是实话,在雒阳城中,多少人打破了头也想和段颎攀上些关系。
此时有人推门而入,瘦消面白,言语之间颇为高亢。
“原来段司隶也在,咱们也是许久不见了。我还以为是段司隶贵人多事,不想却是躲在此处饮酒。”那人笑道,似与段颎是旧相识。
段颎不曾抬头,只是开口道:“今日不知是哪阵风吹错了,竟能让张常侍来到这简陋之地。”
刘备看向此人,段颎口中的张常侍,自然不会是旁人。
来人正是张让。
张让一笑,对段颎的话不以为意,如今这只病虎已然不在他眼中,只是却也没必要故意招惹此人。
“我今日不是来寻你,而是为刘备而来。”
刘备眯了眯眼,被张让这般人找上门来,无论如何都算不得好事。
“在下刘玄德,不知张常侍寻我何事?”刘备笑道。
张让这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刘郎君真是一表人才,听闻既是卢公之徒,还是汉室宗亲。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常侍谬赞了。”
刘备应答的倒是礼数周全,如今他已然得罪了曹节,不好再在宫中树敌。
张让环顾了一眼屋中,目中露出些隐晦的鄙夷之色,许是嫌此地过于寒酸,这般地方往日里即便是求着他他都不会前来。
这次若不是有灵帝之言,他自是不会来到此地。
“我这次来其实没什么大事,我从陛下那听说刘郎君想要开办酒舍。我看刘郎君日后定然是个千里马,故而也想要掺和上一脚,不知郎君答不答应?”张让笑道。
此时他倒是巴不得刘备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一口回绝。
到时惹恼了陛下,自然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能得张常侍相助,备自然是求之不得。”不想刘备只是沉默片刻,开口道:“只是如今陛下占了六成,袁氏兄弟共占一成,段司隶占了一成,备占一成,还有一成备已有安排。实在是无多余的分给张常侍了。”
“刘君此言倒是有趣。”张让笑了一声,带着些瘆人的阴冷。
“可从我所占的一成之中分出半成交给张常侍。”段颎喝着酒水,随口道。
刘备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那我倒是要多谢段司隶了。”张让笑了笑,“我这次来也无旁的事情,就是为了此事,如此我也回去好交代。刘郎君,好自为之。”
张让不再多言,迈步离去。
“这次多谢段公了。”刘备全当无事发生,坐下与段颎一起饮酒。
“你是聪明人,应当能猜到张让此行的缘由,你半点也不怕?”段颎笑道。
“张让此来无非是受陛下差遣。今日我心绪不宁,一直觉得少算了何事,如今才想明白原来是少算了宦官。”
刘备喝了口酒,叹息一声,“如今宫中宦官各自成势。其一是蹇硕,自蹇硕之前的行事来看,此人多半为陛下门下走狗,只忠于陛下一人。”
“其二是曹节,曹节是前朝老臣,如今之所以还能占据高位,无非是尚未出现可替代此人之人。陛下对此人是在隐忍,好在此人识时务,懂进退,不然如今坟头的草已然有三尺高了。”
“其三便是张让,赵忠等人,这些人如今最受陛下信任,隐隐有了些将要取代曹节这些老人之势,日后定然会左右朝堂。”
“其四则是袁赦这般游离于三者之外的宦官势力。与其他三者既能合作,却又游离。宦官成如此之势,未必不是陛下刻意为之。”
段颎一笑,“我在雒阳摸爬滚打了多年才明白的事情,你倒是弄了个明白。如今的陛下未必是个好帝王,只是心性手段都是不差的。”
刘备点了点头,“所以陛下要张让入局也是为了制衡。至于想要制衡的是袁赦这般宦官,还是二袁这般的世家,只怕如今陛下自己都不曾想好。”
“你说的不差。”段颎倒了碗酒水,“制衡之术,本就是君王的常用之道。如今想来当年我和张奂之争,未必不曾有些制衡之术的影子。只怪当年气盛,不过若是不气盛,我们两人却也未必活的到今日。”
“段公说的有理。”刘备笑了笑,“所以唯有把水搅浑,深处其中之人才能更安全些。”
段颎一愣,“你这是何意?”
“段公莫要忘了,备手中还有一成。”刘备自顾自的倒上一碗酒水,“这一成,备已然想到要送给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