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刘玄德第九十九章 天下游鱼(5k)
落云亭前,刘备正垂杆而钓,身旁的鱼篓里已然放着不少自湖中钓出来的游鱼。
林幽水静,风声呜咽。
他靠在身后的一块青色大圆石上,长吐了口气。
世人皆为游鱼,谁不是在为这鱼竿上的区区几个鱼饵奔忙。
“玄德,我已将象棋的玩法交给山上的士子了。都是士人,学起来快的很。”简雍自远处匆匆而来。
他到底只是个平日里高坐读书的文士,只是跑了几步路便已是喘息连连。
“宪和这身子还是要多多锻炼才是。”刘备转过头来,“不然日后只怕有你的苦头吃。”
“你就莫要说风凉话了。你在此处闲居高卧,自然说起来轻松的很。”
简雍埋怨一句,随后切入正题,“不过你这法子倒是不差,这象棋确是个好东西,想来不止是能在文士之中风行,即便是雒阳的市井之中也能风行。”
“要知之前的博戏都是以六博为主,远不如你这象棋方便。想来用不了多少日子,这雒阳城中的博戏便都要换成你这象棋了。到时再把你是制棋之人的消息放出去,你刘家雏虎的名头便又能涨上一截。”
刘备点了点头,“这象棋确实是个大杀器,我原本不想如此早便用的,如今的时机其实还是早了些。不过没法子,我当日在东南立下的功劳不算小了,可如今朝中竟是半点风声也无,看样子是打算把我这份功劳束之高阁。”
“可如今时不待我,咱们若是没有个身份,做起事情来难免束手束脚。这雒阳城可不是咱们的涿县城。随便出来一个便是大人物。若是咱们没些名头护体,只怕被人踩上一脚便要送掉半条性命。”
简雍摸着手中剩下的几副象棋,叹了口气,“玄德之意我也明白,雒阳确非什么良善之地。只是你如此这般扬名,会不会太急切了些?咱们未尝不可等上一等。”
刘备摇了摇头,“等不得了,成名须趁早。晚来的功名,再显赫也不够快意。”
话说,,,.. 版。】
简雍苦笑一声,倒也不再多言,他与刘备相交多年,自然知道刘备的性子。
一旦他心中定下的事情,便无人再能更改。
“除了将一副象棋送到书庐里,我还让君义带着一副去了雒阳的金市。”简雍笑道,“莫要怪我自作主张,既然要做,那便就要从大处和小处同时着手。”
刘备点了点头,“宪和想的周全,倒是备想的少了些。”
“玄德只管抛竿就是了,这般小事本就不是你该关心的。”简雍笑道,“不然若是事事都让你亲自来做,那要我们这些人又有何用?”
他看向刘备放在一旁的鱼竿,叹了口气,“只是不知玄德如此大费周章,于此落竿,想要钓的那个大鱼是否会咬饵啊。”
刘备一笑,“必定会咬饵的。宪和,你莫要忘了,我虽是落魄皇族,也曾织席贩履,可我到底还是姓刘的。”
“哪怕当年天下已然千疮百孔,可这一个刘字,便已然顶过万般言语了。”
此时放在岸上的鱼竿轻轻晃动,竟是被扯着缓缓朝着湖中而去。
刘备一脚将鱼竿踩住,笑问道:“宪和,你说这咬饵的,可是大鱼?”
…………
雒阳城城西金市赌坊之中的一间木屋里,史阿正打量着手中的象棋。
傅士仁站在不远处,探头朝着赌坊之中望去,此时赌坊之中正是热闹时节,几张桌子之前都挤满了城中赌客。
拉开袖子,袒露着胸膛的汉子们正面红耳赤,大声叫嚷。
不少游侠带着刀剑在屋中巡视,稍有动静,便要凑上前去。
赌坊一地,最是能见人间百态,有人在此一朝暴富,有人在此倾家荡产。
有赢了的汉子酣畅大笑,有输了的汉子大吵大嚷。
“傅君是说,此物为刘君所做?”沉默片刻之后,史阿终于开口。
“不错,确是玄德所做。玄德做成之后,便要我先给史君送来一副。于赌坊而言,这可是个好东西。”傅士仁笑道。
他才智虽不及简雍,可也是难得的聪明人,当日在山上经简雍稍加提醒,他自然也就明白了此物的用途。
史阿点了点头,市井赌坊,赌具历来是以六博为主。虽说赌博之事,赌具其实半点也不重要,可用的久了,赌徒们难免也会生腻,换个赌具自然最好。
“刘君可有所求?”史阿问道。
混迹市井多年,他早就知道这世上从不曾有无缘无故的善意。所谓的善意之后,必然是有所图谋。
傅士仁笑道:“史君是玄德好友,那某便也不藏掖。之所以赠与史君此物,玄德欲求名耳。”
“原来如此。”史阿敲着手中的象棋,稍稍沉默。
片刻之后,他起身笑道:“刘君得名我得利,如此好事,自然是要成人之美。”
“那便多谢史君了。”虽是早知结果如此,可傅士仁还是连忙致谢。
史阿见他眼神游移,不时扫向里面的屋中,随口笑问道:“傅君远来是客,不如进去赌上几局?也好教教他们玩法。”
如今这些人不熟悉规矩,傅士仁上场多少都是能赚上一些的,而此处更是史阿的地盘,自然也不怕赢的多了出门被人给上一闷棍。
傅士仁本就有此心,他搓了搓双手,笑道:“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
…………
雒阳南宫,东观。
自章帝、和帝之后,东观历来为宫中典籍和从事校书、着述的所在。
其为高大楼阁,最上层有高阁十二,四周殿阁相望,绿树成荫,雅致清幽。
昔日刘备等人入雒阳之时,曾在太学之前见到新书写的石刻,即是出自此处。
又因此时为熹平年间,故而又名熹平石经。
东观其中一间藏书楼里。
一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中年人正坐在地上打着哈欠,在他周围摊放着不少已然打开的竹简。
若是无人言明,只怕所有不曾见过此人的人都不会想到,他正是如今在士人之中名头极盛的蔡邕蔡伯皆。
也是此次东观修书的主持之人。
蔡邕揉了揉眼角,似是刚睡醒一般。
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朝外走去。几日不曾回家,倒是有些想念他那两个小女儿了。
他来到屋外,见卢植正站在屋外的长廊上。
东观皆是高阁,离地而出,登高而起。
自上向下望去,登高望远,风光入眼。朝北望去,隐隐约约可见北邙山。
若是逢上浓雾大盛的清晨,人在阁楼之上,便如身在白云间。
“子干起的倒是极早。”蔡邕来到卢植身侧,依窗而立,长吸了口气。
登高望远,总是能让人心境大开。
“久在边境之地,自小便养成的习惯,这辈子多半是改不掉了。”卢植笑了笑。
蔡邕趴在栏杆上,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子干,我看你这次自南方回返之后似是一直有心事?”蔡邕笑问道。
卢植点了点头,“南蛮反叛之人固然当死,可细究其缘由,终究还是因朝政日疲。我虽有心却无力,故而心怀忧虑。”
“如今谁不知朝政日疲,只是谁也没有法子。”蔡邕摇了摇头,“当年陈公身死于那些宦官之手,士人的骨头便被人打断了。再也做不出什么事情来了。”
卢植默然无言。
自打陈蕃与窦武死于宦官之手,士人再想做些事情,只能依附于世家大族之手。
“好了,莫说这些了,如今咱们身在东观,自然是要以着书为主,这可是能名留青史的大事。”蔡邕用力揉了揉面颊。
“留名青史?”卢植摇头失笑,“你蔡伯皆仅凭你那一手飞白替体便足以名留青史了。”
蔡邕笑道:“不想你卢自干也会说这些奉承话。”
“如何是奉承话,都是真心话罢了。伯皆,我倒是真有些羡慕你啊,能做一个纯粹的读书人。”卢植有感而发。
他心中所要顾虑的东西实在太多,远远比不得蔡邕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