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这才放开刘备,他挠了挠头,好在他本就肤色略红,倒是看不出面红。
此时简雍等人也是凑了过来。
简雍笑道:“既然回来了就不要站在门口了,快些进来,只把这里当成自家就是了,莫要拘束。”
“好你个简宪和,我不过才离开些日子,你就想反客为主不成?”刘备笑骂一声。
他在阳泉之时谋划频出,杀伐果断,却也心弦整日紧绷,无一刻敢松懈下来。
唯有此时回到院中,与故人重逢,见故友依旧,心弦骤解。
原来此心安处是吾乡,也可做此解。
他大笑一声,“走,进去谈。你们不知,我在阳泉城中可是威风的紧,出城杀敌如砍瓜切菜一般。那些南蛮之人闻听我刘玄德的大名,立刻便是逃散开去,害得我平白少了不少功劳。”
他左右看了看,一霎时,他像变回了当初在涿县时的游侠,正在暖和的日头下与身边的兄弟们吹牛扯皮。
简雍若有所思,沉默片刻,笑道:“这些都先不急,我看玄德有些累了,还是先歇上一歇,毕竟咱们当初一饮酒可是要彻夜的。”
刘备闻言一笑,吐了口气,不再遮掩身上的疲倦之色,笑道:“是啊,确实是要歇上一歇。”
刘备这一觉睡的昏昏沉沉,好似是做了一场大梦。
梦中他忆起了上一世的许多事,只是混杂不清,都是如剪影般飘然而过,模模湖湖看不真切。
反倒是这一世的诸多事情,哪怕已然过了多年,依旧在眼前清晰可见。
他忆起和关张以及简雍等人在酒舍里畅饮至天明。
忆起带着他们在涿县之中收伏其他游侠,意气风发。
最后是那一片桃园。
风吹而过,桃花随风而起,飘扬空中。
刘备勐然起身,抹了把头上的汗水。
此时身上衣服已然湿透,他站起身来,重新换上了一件崭新的衣衫。
院子里,众人齐聚一堂,围桌而坐。
刘备仰头将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开始给关羽等人讲起他在庐江的故事。
“话说我那日到了庐江……”
讲到精彩之处,刘备还会站起身来,以手中木快为剑,给他们演示当日是如何刺杀那南蛮贼将。
一旁几人都是听的聚精会神。
之前在涿县闲来无事之际,刘备也会给几人讲些他们从来不曾听过,更不曾在书上见过的故事。
其中有个关于姓贾的世家子的故事,即便是连关羽这般持身极正之人,都是怒骂了一句不当人子。
此时刘备的故事已然讲完,虽是多有些夸张之处,可其中惊险之处,其实半点也不曾夸大。
此时众人一阵沉默,他们虽也听说了些东南之事,也知刘备遇了些危险,只是不想当时竟会如此危急。
良久之后,简雍最先开口,“阿备,咱们走到今日不易,你何必如此行险?按部就班,咱们也是能做出事情来的。”
刘备将方才拿在手中,当作惊堂木的木碗放下,笑道:“当时机会就在眼前,有此一事,便能省下咱们数年的功夫,哪里容得我细想。现在不是平安无事,如今看来都是值得的嘛。”
“阿备,不是我苛责你,如今聚在此处的人也好,涿县的益德他们也好,说到底都是因你一人而聚,若是你出了事情,只怕所有人都要分崩离析了。”
简雍平日极为洒脱,如今日这般语重心长实在不多见。
“宪和说的有理。”刘备歉意一笑,“日后我行事之前定然细细思量。”
两人一番言谈之后,此事便也算过去了。
关羽忽然道:“方才兄长言那周泰武艺过人,不知比羽如何?”
“幼平虽勇,终是一夫之勇,到底是不如云长万人敌。”刘备一愣后笑道。
关羽满意的点了点头,忽然记起一事,“说起一夫之勇,这些日子羽在雒阳之中倒是听闻了一个剑术名家,听说此人剑术无双,成名多年,只是许多年不曾动武了。雒阳城的权贵世家子,都以能与此人学剑为荣。只不过此人收徒只看资质,不论门第,所以弟子其实算不上多。”
“不想雒阳还有这般人物。”刘备倒了碗酒,举碗欲饮。
“当日曾与兄长比试过剑术的史阿便是此人的弟子,此人姓王名越。”
刘备端着酒碗的手抖了抖,笑道:“如此人物倒真的该去拜访拜访。”
关羽点了点头,“兄长剑术资质好,说不得能被此人收为弟子。”
刘备摇了摇头,他心中其实另有打算。
“这些日子羽还将那太学前的石经抄录了几份,回头送兄长一份。”关羽忽然道。
“咱们之中反倒是你最像个读书人。”刘备苦笑一声。
第二日,刘备早早的便起身带着关羽赶赴雒阳。
入了雒阳城,两人直奔城西的酒舍而去。
此时正是正午,酒舍里却是酒客稀少。
一半自是因酒舍不是开在城中,又地处偏僻,往日里的酒客多是些乡里的农户,此时正在田间劳作,到了黄昏之时才会热闹一些。
而另一半,则是因酒舍里坐着一个须发半白,不怒而威的老人。
雒阳城中,谁人不识段司隶。
刘备带着关羽迈步而入,此时段颎正在与陈续闲坐饮酒。
“这不是如今风头正盛的刘家雏虎吗?听闻你昨日才随卢植回到雒阳,今日便迫不及待的来了。”段颎笑道,“看来你还真的将老李的事情记在心上啊。”
刘备也不等段颎相邀,自顾自的上前落座,坐在两人对面。
“当日段公曾言,只要备有了名声,便可入此酒舍,不知段公之言如今可还作数?”刘备笑问道。
“我之言自然作数,只是我当日之言可不是要你只有这些虚名。你以为就凭你如今做下的这些事,便足以让你走上仕途不成?天真!”
“段公何意?”刘备沉声道。
“你在南边确是做下了一些事情,只是那又如何?还能有我当初西击羌胡的功劳大?当时我的下场如何?你难道不曾听过?”
“即便你有颍川那些人为你扬名,又能如何?名重如陈蕃,还不是死于宦官之手。少年郎,诸般皆是假,唯有得陛下之心才是真。别看你如今名声已然传到了雒阳,可你的功劳未必能上达天听。”
刘备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到底还是年轻,这雒阳城中诸多关系错综复杂,哪里是你一个刚入中原的边塞武夫能明白的。”段颎笑道。
“不知段公有何教我。”刘备给段颎倒上酒水。
“要对付阴险诡计,便要用同样熟知诡计之人。”段颎一笑,“我倒是可以告知你一人,此人当年为山贼所掳,报上我的名号才逃脱一难。如今此人就在雒阳城中,而且颇为不得志。若是你能让此人为你所用,也算是你的本事。”
“不知此人何名?”刘备笑问道。
“此人姓贾名诩,字文和。”
刘备又和段颎喝了几碗,起身告辞离去。
“你何必告诉他贾诩的消息,此子与贾诩只怕非是同路之人。”陈续叹了口气。
“我之前不是说过。”段颎望着刘备离去的背影,“他是有些像当初初入雒阳城的我的。”
“这些日子我常会想,若是当年我入雒阳之时身边能有一个贾诩,如今又会如何?”
刘备带着关羽直奔城北贾诩所在,路上他有些恍忽。
对于要不要招纳贾诩一事有些拿不定主意。
贾诩智谋自然无话可说,可此人心性。
此时两人已然来到贾诩所居的民安里之前,两人正往里行去,刘备在心神不属之下撞上了一人。
那人身形颇为瘦弱,留着两撇短须,一副文士模样。竟是被刘备撞的后退了几步,此人身后有个高大汉子,立刻上前一步,与同样上前的关羽对峙起来。
自家有错在先,刘备连忙赔礼,“这位郎君,是我等失礼了。”
“无妨,小事而已,郎君无须放在心上。”那个短须文士笑了笑,将自家身后的汉子拦了下去。
刘备二人朝里中走去,而这两人则是朝外走去。
“子厚,来的路上我便与你说过,此地是雒阳,不是咱们的凉州,不可在此放肆。”短须文士笑道。
只是他虽是笑着言语,可身后的高大汉子还是唯唯诺诺,噤若寒蝉。
“李君,叫俺华雄就是了。”高大汉子笑道。
短须文士点了点头,“可惜此次不曾见到贾诩,可惜了。”
华雄都囔一声,“寻啥贾诩?咱们有李君在就已然足够了,那贾诩再厉害,还能比的过李君不成?俺是不信这世上还有比李君更聪明之人的。”
“人才,总是多多益善。不过这次虽然不曾寻到贾诩,可沿途探查了不少中原之地的消息,更是搭上了何苗这条线,无论如何也不算白来一趟了。”文士笑道。
此人姓李名儒,今为董卓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