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杜伦主教的时候,已经是赎罪仪式结束之后的事情了。
在教堂后堂,顾青山见到了披上一件单薄上衣的主教。
那件白色的单薄上衣无法完全罩住主教健壮的上半身,裸露在空气中的部分肢体上,有着刚被火焰燃烧过的漆黑痕迹。
杜伦主教脸上却全然看不出刚刚自焚完的痛苦神色,反而是一脸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的冷硬与淡漠。
冷硬的如同一块顽石一般,一块面对着海浪拍击却数千年未曾改变的顽石,这就是顾青山对于杜伦主教的印象。
哪怕是此时,哪怕是面对曾经挚友之子,这位杜伦主教也没有展现出半点属于叔叔的亲近之意。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似乎还没有到半年一次的查账时候。”
杜伦脸上既没有意外也没有笑容,而是直白地单刀直入,提出问题来。
事实上这应该是这一年中顾青山第二次见到杜伦主教。
杜伦主教据说是接到了顾青山父亲的委托,全权接手了教廷对于顾青山的烈士子女补贴费用。只是让顾青山把需要的东西写成信件每一个月一次寄给他,然后他会将顾青山需要的所有东西让人送给他。
至于说其他的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包括学校的学费支付之类的,也会一并帮顾青山处理干净。
然后每半年叫他来一次教堂,把一份极其详细的账单展示给顾青山看。
很难相信,这位满手老茧体格健壮如牛的壮汉,竟然也能心细如发到将每一笔支出都详尽地浓缩在一张小小的账单之上。既没有贪墨顾青山的赡养费,也没有说要出资帮曾经挚友之子一把。
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曾经的父亲,还是现在的杜伦主教,似乎都不想让顾青山接触赎罪点这个东西。
他们宁可搞出十分冗余但详尽的账单来给顾青山查看,也不愿意把赎罪点真正给到顾青山,让顾青山自己去拿着这笔钱,决定这笔钱该如何使用。
顾青山也没有和杜伦主教客气的意思。倒不是说不喜欢杜伦主教,事实上,顾青山对于这位庇护了自己七年的叔叔十分尊敬。如果没有杜伦主教,那么他压根不可能自己保的下来那一套内城区的房子,更不可能享受了这七年的平静生活。
只是这七年过下来,顾青山对于杜伦主教也算十分了解了。这位叔叔并不是喜欢客套的性格,做事单刀直入,不愿意拖拖拉拉。
“我想知道关于七年前我父母探索的那个墙外异域‘海底城市’的相关消息,我们学校这一次突然要派学生去青铜高墙之外,探索一个什么‘海边小镇’。我想知道‘海边小镇’与‘海底城市’是否有所关联。”
“嗯?”杜伦主教停下了手中的刻刀,把雕刻了一半的树根放在一旁,健硕的身躯站了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杜伦主教比顾青山还要高。
顾青山在同龄人中就算发育的不错的了,16岁的年龄,一米八五的身高。
但和杜伦主教站在一起,就如同大人和小孩站在一起一样,杜伦主教足足两米五的身高足够他弯下腰来拍拍顾青山的脑袋。
杜伦主教沉吟了下,眼眶中的瞳孔略微收缩,眼神深邃了几分。
他静静地盘腿坐在那里,思考了一会儿。
等到顾青山站的腿都有点麻了,才迟迟开口。
“如果我是你,我会放弃前往‘海边小镇’。你还太年轻,还不适合过早地去墙外异域冒险。”
顾青山心神一动,他明白,如果单纯是因为墙外异域难度系数太高的原因,这个冷硬的壮汉不会迟疑那么久才给出回复。之所以让他犹豫半天,就证明了‘海边小镇’有一定与‘海底城市’有所关联。他忌惮‘海底城市’,才会反对自己去‘海边小镇’。
而作为七年前那场惨剧的直接参与者,杜伦主教一定知道些什么。
顾青山脑内突然想起了一幅场景。
在今天早上,他半梦半醒间来到学校路上所看到的场景。那比天空还要巨大的镜子,镜子中倒映出的城市。城市身处于海水之中,城市中向着辉光城投来的那一道目光。
他原本以为那道目光是看向了这一整座辉光城,但现在想来,那道目光看向的应该是自己。
杜伦主教之所以不同意自己前往‘海边小镇’,恐怕也是害怕自己和‘那座城市’过早产生关联的缘故。他不希望自己太早的置身于祂的目光之下。
顾青山暗自苦笑了一声:叔叔啊,叔叔。恐怕你还不知道的是,我今天上午就被祂所注视过一次了。现在想要躲,恐怕也是躲不开了。
顾青山倒不是很担心‘海边小镇’的难度了,一座20级以下的感染深度小镇,凭借着自己的传奇级职业平推都能轻松过关。他现在担心的是,由于自己的进入,会不会引起那只眼睛的注意,从而导致‘海边小镇’发生什么异变。
墙外异域的深度并非是恒定不变的,外界的一些扰动,比如说20级以下的墙外异域你派出了25级职业者进入之类的,都会引起墙外异域的剧烈反应。严重的甚至可能导致‘下沉’,使得一座原本‘感染’深度的墙外异域下沉到‘侵蚀’深度。
之所以辉光森林、天使禁猎区等那四座墙外异域那么吸引人进入,便是因为那四座墙外异域的深度已经被固定,轻易不会下沉。职业者只要按照等级限制进入,便可以承受最低的风险,从墙外异域中收获最丰厚的回报。
顾青山就十分担心,如果自己的进入,真的导致了‘海边小镇’的下沉,从‘感染’下沉到‘侵蚀’,甚至说‘异变’。那么就不只是害了自己了,还可能导致同期的所有优秀学员团灭。
但随即,他又想起了辉光森林资格,想起了辉光森林中的梦魇战马。那可是最适合自己黑武士军团的坐骑了。
就这样让他放弃,他又有些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