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的眼皮垂了下来，她神情有些暗淡，叹了口气，说道：“也就只有我知道丁大姐的肾，是被她儿子逼着，被港城医院里那群丧良心的医生骗着，才叫人割走的。”

“明面上，那场肾脏移植手术，走的是捐献途径，丁大姐签署了捐献协议，是自愿把肾捐给人家的，所有手续都合理合法，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但实际上，丁大姐并不想捐，她那时候只要一跟我说起这件事儿就抱头痛哭，她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那个许医生也是个混蛋！他就是港城医院里负责肾脏移植手术的主任医生。那个有钱老板就是这个许医生的病人。就是许医生当时上门做丁大姐的工作，骗她说卖一颗肾不影响生活，说其他医生说少一颗肾会怎么怎么样的，都是在夸大其词……那个许医生也是个人渣！他就是有钱人的走狗！本来丁大姐就犹豫不定，被他忽悠着最后就真的卖了……”

这个社会终究还是被有权势有财富的人所操纵的，穷人所谓的自愿，说到底也只是被自愿。

林白心里默默想道。

“阿姨，”这个时候，林白开口了。“据我了解，少一颗肾虽然会影响生活，但应该也不至于短短两三年就去世吧？”

“在丁大姐卖掉肾脏之后，是又发生了什么吗？”林白问道。

那个大妈看着林白，眼睛里竟有些湿润了，好久之后，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说道：“在丁大姐卖了肾脏之后，不到三年的时间，他儿子就又逼着她，再卖一颗肾……”

“……”

“……”

林白和林桐，两人同时怔住了。

震惊，在两人的瞳孔中，骤然放大。

“什、什么……再、再卖一颗肾？只有一颗肾还勉强能活，两颗肾都没了是会死的？”林桐惊道。

“是呀，这个道理再没文化的人也知道，可是她那个儿子为了钱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丁大姐第一次卖肾的时候，对方私底下给了她六十万。那个时候，丁大姐虽然难过，但也认命了。她跟我说，她这条命不值钱，一颗肾换六十万也不亏。有了这些钱，她想给儿子开个小店，好让儿子以后生活得轻松些……”

“可后来，直到丁大姐没了，店也没开起来……因为她那个混蛋儿子把她妈用肾换来的六十万全拿去炒股了！两年时间赔的一分不剩！一分不剩啊！不光是赔光了这六十万，还欠了十几万的高利贷……直到讨债的人找上门，丁大姐才知道他儿子做的事情……”

大妈说着，忍不住扯着袖口抹了抹滚落的眼泪，“丁大姐实在是命苦啊。”

擦完眼泪，大妈继续说起来，“那时候，丁大姐的儿子被人追债，经常被揍得鼻青脸肿，后来，又有黑社会威胁，再不还钱就卸他的胳膊腿的，我劝过丁大姐，这个儿子就当白生了，就别管他了！可丁大姐始终是狠不下心来……”

“丁大姐就又去找了港城医院的那个许医生，她本想再卖一颗肾，可是那个许医生这次却没答应她。”

“丁大姐已经只有一颗肾了，再少一颗根本活不了，任何一个正规医院的医生都不能答应她。”林白忍不住插嘴道。

想不到，那个大妈却冷笑了一下，说道：“小伙子，你还是把人想的太好了。那个姓许的医生之所以不敢收丁大姐的肾，不是因为有良知，而是因为害怕犯法！”

“许医生说，丁大姐的情况已经不能再捐献肾脏了，医院再给她做肾脏移植的手术是违法的……但是，如果她真想卖，还有别的路子……”

“所以，”这时，林桐开口了，她眼神冰冷，“别的路子指的是……”

林白不自觉握紧了拳头，他似乎也隐隐猜到了。

“那个许医生和丁大姐、丁大姐的儿子，私下达成了协议，丁大姐自愿把她最后一颗肾卖给许医生，许医生帮她联系买主。为了让这一切都合法，许医生让丁大姐和医院签署了死后捐献器官的协议，等到一切手续都办好，许医生和丁大姐母子一起，策划了一场车祸……”

那个大妈说完，屋子里久久静默无声。

林白的心里，像是有块大石头在堵着似的。

是的，从程序上来说，一切都是合法的。

哪怕报警，只要当事人缄默，警察也找不出一丝违法的证据。

可是，她明明就是被逼的啊。

可是，这明明就是在杀人啊。

那个港城医院的许医生，那些践踏别人生命的有钱人，他们根本就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好久之后，林桐突然开口问道：“阿姨，丁大姐不是还有个儿子吗？丁大姐车祸去世之后，她的那个儿子呢？”

林白的表情动了一下，对，还有那个畜生儿子，他去哪儿了？

听到他们问起了丁大姐那个畜生儿子，大妈气愤地说道：

“别提那个畜生了，在丁大姐走了之后，他一点没见伤心，天天买名牌穿，炒股，拿着丁大姐用命换来的钱挥霍！那个时候，那个姓许的医生不知道为什么经常来找丁大姐她儿子……不过这时间也没过多久，他突然就说自己看到他妈了，说他妈要来找他索命……”

“后来，她儿子就开始胡言乱语，精神恍惚，再后来，她儿子就出现地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她儿子整个人都消失了，街坊邻居再没有人见过他……”

…

从那个大妈家出来，两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尤其是林桐，眼角耷拉着，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夕阳的光橘黄色透着治愈的味道，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两人并肩走在有些落寞的老旧街道上，林白歪歪头，偷看了一眼林桐。

见她有些不开心，林白就想逗逗她，笑道：“喂，林桐，我说你可真入戏。你不会真把丁慧茹当你表姨了吧？”

林桐闻言，抬起了眼，她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如果我有妈妈，我一定对她很好很好。”

嗯？

林白诧异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