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这几年来一直困惑着束观的问题。
他感觉自己如果能明白这个问题,或许就有机会从这个四面被悬崖环绕的山谷中出去。
听说最早的那些桃源村村民的先祖,留下了一些文字记载,上面或许能找到一些更明确的线索。
只可惜,那些书册都放在桃源村的祖祠中,束观不算是真正桃源村的人,而且现在才四岁,自然没有机会观看那些文字记载。
只能等再长大一些,找机会去看一下了。
另外,这个桃源村,除了最早的村民不知怎么来到这个山谷之外,还有一件颇为古怪的事情。
那就是最早来到这桃源村的那三百多名逃难之民,虽然并不是全是同乡同姓之人,但是这两百多年下来,在这样一个闭塞的环境中,很难做到同姓不通婚。
以束观现在知道的,在桃源村中表兄妹结为夫妇是很寻常的事情,甚至堂兄妹之间通婚的都不少。
可是整个村子居然几乎没有精神不正常,或出生就有缺陷的人。
这在生物学,遗传学以及概率学上,都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所以这个看似普通的小山村,或许真的有些秘密呢!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长满了皱纹的手伸了过来,从束观的手中拿过了烟杆。
却是束观刚才想事情太认真,没有注意到老瘸子已经回到他的身边。
老瘸子那只雪白的眼瞳中泛着诡异的光芒,但另一只眼睛中却尽是宽容温和。
他抬手摸了摸束观的小脑袋,咧着嘴呵呵笑着,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间,都流淌着对板凳上的那个丑陋的小麻子的疼爱。
“等你再大一些,爷爷给你也做一根。”
老瘸子将从束观手中拿过的烟杆插在了腰带上。
“好咧,爷爷。”
束观乖巧地点头。
他是绝不会惹老瘸子不开心的。
“小麻子,我们回家吧。”
束观现在的名字,就叫小麻子,就像老瘸子就叫老瘸子。
桃源村的人,名字都是这么简单。
因为全村七百多口人,大家都在一个山谷中出不去,确实没必要起什么真正的大名,有个简单的称呼区别彼此也就可以了。
比如刚才那群小童中领头的大男孩,名字就叫王大虎,他还有三个弟弟,分别叫二虎,三虎,四虎,至于那个被束观的模样吓哭的,长得粉嫩水灵的小姑娘,名字叫张丫蛋。
至于束观,现在叫小麻子,以后长大一些应该被人叫麻子,等到老了就是老麻子。
应该一辈子会被人叫麻子的束观,仰起脸,朝老瘸子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当然,灿烂是他自己觉得的。
事实上,当束观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所有的黑色的麻子都挤在了一起,丑的惨不忍睹。
“好的,爷爷。”
他伸出了自己胖乎乎的小手臂,伸向了老瘸子。
老瘸子的老脸上没有任何嫌弃的神色,依然呵呵地笑着,伸手将束观抱了起来,放在了身后的竹篓中。
虽然老瘸子给他取了一个可能要被人取笑一辈子的名字,但束观从来没有生老瘸子的气过。
束观怎么可能会生老瘸子的气呢!
四年之前,当他刚从小溪中被老瘸子捡回来的时候,全身长满脓包,每天都是痛的嚎哭不止。
是这个老瘸子,没日没夜地用药汁帮他擦拭身子,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夜夜抱着他到天亮。
也是这个老瘸子,为了给他讨一口*喝,村子里每个刚生完小孩的女子,都去哀求了一遍,有时候看见人家小娘子在喂*,腼着老脸背着束观就凑近了过去,能让小麻子吧唧几口也是好的。
当然,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束观一般都是闭上眼睛大哭大闹,就是不张嘴。
同样还是这个老瘸子,四年来从来没把束观独自扔下过,不管是在田里耕种,还是上山采药,下水摸鱼,又或者是在村里帮人家修补家什,老瘸子总是把束观带在身边。
因为即使到了现在,村子中还是有很多人不喜欢束观,认为当初这个浑身流着脓水,从山溪中飘来的小孩,是山中什么妖怪转世,是不祥之人。
村中有很多人当时是反对将这个小孩收养在村子里的。
所以老瘸子从没有让束观离开过自己的视线。
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
特别是一个瘸了一条腿,还有一只眼睛是白内障,风烛残年的孤身老人,要养大一个孩子更不容易。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四岁小孩,或许还不是很明白老瘸子的付出。
但束观不是真的小孩,老瘸子四年的抚育之恩,四年的艰辛守护,他都看在眼中。
没有老瘸子,他束观活不到现在。
老瘸子背着竹篓,竹篓中站着小麻子,小麻子的小手扶在老瘸子的肩膀上,用自己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的身子。
这样老瘸子会轻松一些。
一个无儿无女的老瘸子,一个无父无母的小麻子。
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祖孙,在渐渐消失在悬崖背后的夕阳中,朝着他们的家走去。
某一刻,束观将自己的额头轻轻靠在了老脸瘸子那单薄的肩膀上,脸上的神情一片安详。
因为有这个老瘸子,他活了下来。
也因为有这个老瘸子,他没有在这个让他绝望的山村中变疯。
上一世,他没有亲人。
这一世,他有了。
如果这就是他穿越到这里的意义,那么束观不再那么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