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渡简短地解释道:“你哥之所以惦记着我,是因为当年我找他看病,没有给诊金,我此番,是来他灵前还诊金的。”
盛风袖纳闷道:“这人都去了,这诊金还有什么用啊?淮胥大哥不会就是因为你欠钱不还,才一直记着你吧?”那夫子你会不会有点缺德了?
江思白却是知道,这诊金必定不是金银,否则江淮胥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这诊金是何物?必须等我阿兄去世了,你才能将它拿出来?”
周小渡喝了口荷叶茶,“诊金呢,是我需要在他去世之后,为他办一件事儿。”
“何事?”江思白回忆了一番,不记得周小渡在春不见山庄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儿。
“你自是不知道的,这事儿我是背着你们干的。”周小渡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把江淮胥的坟刨了、尸体偷了。”
“什么?!”江思白震惊地站起身来,盛风袖也是张大了嘴。
周小渡指着他,说:“别生气啊,这可是你阿兄的意思,死者为大,死者为大。”不怪江淮胥安排她来干这事儿,有能力、有胆量在江家山头刨坟盗尸的人物,实在不容易碰到。
江思白深吸一口气,克制道:“那你把我阿兄带去哪里了?”
周小渡张开两手,摇动十指,“烧成灰,扬了。”
“什么?!”江思白一拍桌子,“你竟敢……”
“死者为大,死者为大。”周小渡示意他冷静。
“你确定这是我阿兄的意思?”
周小渡肯定地点点头,“那是自然,我确认过好多遍呢。许是……他觉得活在这世上太辛苦了,所以想要挫骨扬灰、避免投胎转世吧?反正你现在跟我要人,我是肯定给不出来的,我都扬到大江里了,收不回来了。这不是怕你每年清明扫墓祭拜的时候太费神,浪费精力,才好心提醒你的嘛!”
江思白眉头紧锁地坐了回去,好半晌没作声。
周小渡道:“想什么呢?你若是接受不了,就当我今日什么都没说就好了。”
江思白迟疑着摇摇头,“不是,江某只是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淮胥阿兄好像也操办过丧事,我们至今都不知道,那尸体被他葬到了何处……他不会,也把人家给扬了吧?”
“尸体?谁的尸体?”周小渡问。
江思白道:“你不认识的,她是我家的一个旧人,是从前伺候我阿兄的一个丫鬟,叫曲水。
“她也是有先天之疾的,小时候被她家人送到我们春不见山庄疗养,后来她家突遭横祸,曲水成了孤女,这病又需要一直用药治疗,还和阿兄一样不能过度运动,只能静养。
“曲水便自请为婢,留在我们山庄,做一些轻松的事务回报江家的收留之恩。因为年纪相彷,便被安排去照顾我阿兄。我阿兄还挺看重曲水的。
“不过曲水那病比我阿兄的还严重,纵是我们江家用药一直给她吊着,她也没活过十六岁,走得很早。我阿兄当时很伤心,难得过问这些俗务,亲自为她操办的丧事,但是其中细节却不曾透露给我们,我们怕勾起他伤心事,也便没有多问。
“这是我阿兄唯一一次打理这些事,因为劳累过度,还引得病发昏厥,所以我印象很深刻。”
盛风袖道:“你阿兄喜欢这个叫曲水的姑娘?”
“我也不知道。”江思白道,“我阿兄那个性子,不像是会动凡心的,但是他确实很看重曲水。可能是因为这偌大的山庄,唯有曲水和他聊得来的吧?便是我,阿兄也常气恼于我的愚钝,不肯与我说话,但是他对曲水便从无龃龉……药好了,快些喝吧,再放就凉了。”
“哦。”盛风袖接过药碗。
他看着少女乖巧喝药的模样,忽地灵光一闪,喃喃道:“我好像,知道他承诺了何人,又是为了何人培育‘乌云’了……”
周小渡则是漫不经心地畅想着,“其实就这么被扬了,也算干净……就是不能投胎,永远泡在水里,终究清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