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余庆找到盛风袖,二人站在荷花池边,看着池中锦鲤款款摆尾,涟漪荡出一圈圈褶皱。
“风袖,我和小渡要走了。”
盛风袖眨眨眼睛,心中感到一阵不安,“你们要去哪里呀?什么时候回来?”
那少年朝她温柔地笑,却仿佛离她十分遥远,“我们要北上,离开这里,或许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为、为什么?”盛风袖震惊道,“为什么不回来?!”
“很抱歉,有件事情我们一直在瞒着你,其实我根本不是钟怀卿的儿子,真正的钟余庆早就死在临川城了,我不过是借了他的身份,到这里来查一些事情,但直到现在也没有查出个头绪。”盛余庆道,“你父亲的事情,是我们意料之外,只好将错就错走到今天。如今盛家也算回归正轨,老总管还有其余仆人都忠心耿耿,他们会照顾好你的。我和小渡不属于这里,也是时候离开了。”
“你,你根本不是我哥哥?”盛风袖傻了,随即眼眶一红,委屈巴巴地问:“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盛余庆无奈地摇摇头,“我拿这个跟你开玩笑做什么?”
“就不能不走吗?”她落下泪来,“假装你就是我哥哥,夫子也继续做我的夫子,我们还是一家人,就待在这里,大家一起过日子……我一个人,我不行的……”
“别说傻话,这里是你的家,是你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家业,不是我们的,我们也不适合待在这里。”盛余庆态度坚决地拒绝,“小渡是风,我就是追着她飞的鸟,再美的花园也只能稍作停留,若在此处落地生根,便会长成别的东西了,我其实不大愿意变成那样……但是你放心,我们会寄信回来的。”
“那你们要去哪里呀?我能去看你们吗?”盛风袖抽噎着。
盛余庆仰望一碧如洗的天空,有风自远方游荡而来,他回答:“我们要去银川,因为小渡想去那里,但是在那里待多久,却是不一定了……若是定居,会写信告诉你的,你想来的话,自然欢迎,我们还是家人。”
他笑了一下,“你不用假装我是你哥哥,我答应过你的,我就是你哥哥……你也不是一个人,我们只是从一个花园、两条走廊的距离,变成几座山、几条河的距离罢了。”
盛风袖抹了抹眼泪,悲伤道:“那夫子呢?她为什么不来跟我说?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谁说她没来,她不是在这儿呢嘛?”盛余庆一指不远处的假山。
假山上,周小渡将头缩了下去,抠着石头,恨恨咬牙:臭小子,出卖我!
盛余庆竖起食指,悄声对盛风袖道:“她脸皮薄,你假装没看到吧。”
盛风袖破涕为笑,鼻头红红的,“哦……”
去银川当然不是为了玩儿,而是要去那里执行主线任务六,“获取机关义眼。”——虽然周小渡也觉得莫名其妙,气运之子眼睛好好的,要那玩意儿干什么?真是晦气。
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总是要走一遭的。
次日,告别盛府众人,周小渡和盛余庆各自骑了一匹骏马,踏着满城春色,迎着寒风北上而去。盛风袖在原地哭得惊天动地,不知道还以为他俩是携手赴死去了。
马蹄御春风,又是几番山水漠漠。
路过一处坎坷难行的山间小路时,周小渡坐在徐行的马儿背上,拿着块手帕随意地绣着图桉。这广阔山野她从前见得多,本不觉得如何,但是在人群里混久了,如今再看这自然风光,却觉得清冷难耐了。
和小芝麻闲扯了好几天,她终于忍不住找了些消遣来做,也只有她这样的,能在移动的马背上安然绣花不会扎到手了。
她道:“到了银川,你要改名字吗?”难道还要叫盛余庆么?若是她,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她觉得,人在世上,有一个自己的名字是件极宝贵的事,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放弃这个权力的。所以就算她想当杜小舟,她也不愿意叫这个名字,只会给自己取一个新的,比如周小渡。
“你要给我再取一个吗?”盛余庆跟在她后面,漫不经心地回道。
“我没读多少书,更不会取名字。”周小渡倒是坦诚,“你该知道的。”
“周芝麻吗?”盛余庆笑了,“其实挺好,我喜欢。”
“不好,哪里有人大名叫这个的。”周小渡皱眉,认真地说道,“你要是站出去,大喊一声‘在下芝麻’,对面不得回一句,‘加点绿豆’?大家会笑话你的,小姑娘都不好意思跟你玩儿了,你还怎么讨媳妇儿?”
“我不觉得这很重要,在意我的人,叫我什么都是好心,就像江大哥从来没笑话过芝麻这个名字;讨厌我的人,我的名字再好听,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取个绰号来嘲笑的……”盛余庆澹然道,“正如这山色怡人,风光无限好,山中人无需关心山名一般。”
周小渡不赞同道:“就算不考虑别人,只考虑自己,你也该取个自己喜欢的名字。我是说,好听的名字。”
“那就还是叫盛余庆,我喜欢这个名字。”他微微笑着,眼里是春光照水般的平和。
周小渡无语,“因为懒得换是吗?”
“不,是因为包含了一些回忆。”我们一起经历的回忆。
浓绿的叶影将她遮蔽,周小渡叹息,“你这样太念旧、太重情,活着就会很累。”
“可若是一路往前走,一路将得到的东西卸下丢弃,走到最后,不就什么都不剩了?白头老朽闲坐时,难道只能念经了么?总得留点东西当话聊吧?”盛余庆道。他的马儿叫了两声,似是在附议。
“你这年纪轻轻的,想得倒是挺长远。”周小渡滴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