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着木台后方的那些排水口：“那应该就是还在使用的旧城下水道，刁三通过这条线，把城中的货物运到这里，我们要进去，自然只能从那里进。”

对，这个问题徐知行刚才就想到了。

其中几个排污口上搭了斜梯，想来就是刁三用来运货的地方，可那里，在木台正上方，离目的有几米高，那台子上灯火通明，想要进去，只能正大光明的走进去，可这里这么多人……

当然，以两人的身手，冷不丁抓两个人，打晕换衣服也可以。

但此次本就是密探，如果那两人失踪或是醒来……

“就算是进去了，也还有一个问题，你说过那里面道路冗直，空间狭小，很容易暴露。”

对，两人是两个大活人，进入之后，不清楚情况，如果遇上太多人，除非隐身……

“要不我们改天来？或是换到河下那个入口？我在下面留了印记，还能找到路。”

最好是改天来，因为这样可以守在外面，抓两个舌头——只要人是在外面失踪的，未必会让人起疑。

“我倒是有个法子，只是不知你闭气的能力如何？”长公主问。

“个把时辰没问题。”徐知行说。

“那足够了。”

长公主一俯身，潜入水下。

徐知行也潜了下去——这下面，是直通海底的，他只见长公主潜到大约十几丈深的地方，闭上眼，张开双手。

徐知行，似乎听到了某种声音，某种，野兽的低吼声，可他却在记忆中搜索不到那种野兽。

不，他听到过一次。

那是十二岁云梦山的那个雪夜，他听到过龙吟之声。

那声音从长公主的喉咙间发出，很低，很轻，但却能飘得很远。

而在观气的视野中，徐知行看到长公主那太阳一般明亮的内气如波纹般扩散，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好可怕的内气，虽然你看着似乎什么都没法说，但徐知行知道，那是数量大到不可想象的内气，而它们从长公主的身体中溢出后，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融入大海——不，不是无声无息，还是有一点点动静的。

徐知行感觉到，水流似乎发生了变化。

大量的海中暗流，自内气扩散的方向涌来。

而同一时刻，徐知行看不到的地方，溶洞之外，原本平静的海面上，发生了海啸。

那并不算很大的海啸，范围也只局限于溶洞附近的这一小片区域，但它的确是海啸，而且是，完全不合常理的海啸。

…………

“圣使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木台上，正在搬运货物的工人看着已经没过脚面的海水，大惊失色。

这个建在溶洞里的小型港口，大约高过海面两三尺，虽然点了许多火把，但是光线并不算非常明亮，所以起初几乎没人注意，可是不知何时，海水已经淹过了台子。

“涨潮！？今日不是已经涨过了吗？现在应该是最高点！”

没错，这个溶洞中，会有潮水的涨落，退潮时木台离海面一丈六尺，涨潮时木台离海面二尺八寸，现在的确是涨潮的时间，而且，今日的水位已经算是非常高的水位了，为什么，又涨了？

那名监工的圣使也是一脸凝重：“怎么回事？以前有涨过这么高么？”

“从来没有！这里的水位比兰登港要低许多，如果这里都涨到台子上，那么兰登港已经被淹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圣使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把东西都搬回去！快！……”

可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如山洪一般的海水勐的灌进了溶洞里。

海啸来了。

溶洞里一下子起了浪，把木台上的工人全都卷进海里。

接着，便是一波一波的峰峦般的海水灌入溶洞。

…………

海面上，波涛汹涌。

海面下，暗流席卷。

而长公主，便是那暗流的中心。

她闭着眼，一头长发披散在水中，如海藻般飘荡。

她的胸膛缓缓起伏，一起一俯之间，便会有一波海水灌入溶洞。

徐知行定定的看着她，勐然意识到，这位长公主，一直在呼吸——真龙之血，辟水火，徐知行只是戴了她的一滴精血，便不沾海水，所以他想当然的认为，长公主也是没有沾水的。

可知道这一刻他才意识到，长公主从头到尾都是泡在水里的，而且，她一直在呼吸，她可以在水中呼吸。

徐知行抬头，看向亮着火光的海面上。

上面的事情，他已经看到了。

他的确听闻过，有些武士会有操控水流的神通，可这，是海啸啊。

他想象过真龙武士会有多么可怕，也知道真龙不可敌，但是他从未想象过，会是这样。

这一刻他才明白，去寿宴那一日，长公主为何说我们之间的切磋毫无意义。

因为他的思维被局限在凡人的世界里，他没有想过，与真龙切磋，是与天地抗衡。

人怎可胜过这自然的伟力？

其实想想也是，如果人可以和野兽交谈，她为何就不能呼风唤雨？

当代天子乃是水德之命，他的妹妹翻江倒海，怎么就不合理了？

可是，徐知行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他只知道圣帝曾一掌拍出陆上之湖，历代天子有一人敌国之力，可那些和眼前这一幕还是有很大区别。

如果他们能做到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至少，该有些传说吧？

眨眼之间，整个溶洞都被海水淹没，那些海水顺着木台后方的排水道，倒灌了进去。

她这是要淹了这里。

长公主睁开眼，那双童仁竟然是金色的，她取出图纸，翻开看了看，抬头，并未开口，却有声音传进徐知行的耳朵。

“海潮不能持续太久，但乘着这浪，我们所过之处必无人可见。”

她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威严，等等……她是怎么做到在水里说话的？

但是，没错，乘着这股浪，他们所过之处必然一个人都没有，至于这浪是怎么来的……天知道。

她转身，挥手，游向木台后的排水口，动作轻缓，但却如游鱼般敏捷。

徐知行这才意识到，那件她一直穿在身上，有些紧得过分的夜行服，可能，根本不是夜行服。

那是她的泳衣。

她想必，是时常与大海打交道的人。

怪不得，她会一个随从都不带上福昌号——并不是因为没人可以伤她，而是因为，哪怕没有船，她也能到兰登，没船更好，没船根本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游上岸！

徐知行连忙跟了上去，在游到排水道入口时，长公主抓住了一个沉在水中的箱子。

打开一看，是火丹。

“没错了，就是这里，现在就是要找找这条路的另一头，刁三的库房和工厂在哪里。”

她随手把箱子扔给徐知行：“你那炉子要用，便拿去吧。”

二合一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