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屉儿一个包儿热的唻,发面包儿的又热哩?!”
“哦,羊头肉哦!”
“熏鱼儿肉,炸面筋幼!”
尽管刚下过一场大雪,因为临近年关的功夫,大街上依旧是热闹无比。
乡下人推着满载农货的独轮车赶到城里,想着多卖鞋钱,买些做衣服的画布、绑头发的红绳,要是有剩余的,还能多淘些烟丝,有了这玩意,躺在麦秸秆里也能美美享受半天。
城里人则早就见惯了萝卜、白菜这两位哼哈二将,想着丰富些近几日的餐桌,即便是囊中羞涩,也要拎上条小鱼,年年有余么,眼下的日子再难过,也盼望着未来有那么一丝转机。
何况,眼下国家也打了胜仗不是。
动中有静,坐在大门旁的程诺细细观察着大街上的路人,猜测着他们从事什么行业,从哪里来,将要到哪里去,想着自己做的这些东西,到底能为他们做了哪些有用的改变。
仔细看看,改变似乎不算多,但都很有用。
选种育种不仅帮着面粉工会,也帮着周边村民提高了粮食产量,虽然没有让粮价打下去多少,但在这年关至少也没有像往常那般剧烈波动,买起来更加放心。
至于效果更好的合成氨,因为刚刚出现,市场对于这种新品的认可度还不算高。不过有不少地主富农倒是有些兴趣,虽然不至于大面积采购,但已经开始进行了实验田,等到明年冬小麦丰收,那时的粮价已经会便宜不少。
不过真的让多数人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个广播,最明显的是,为了不错过收听时间,不少家庭已经开始提前做饭,等到广播开播的时间短,专门抱着个碗快,盛着做好的饭,到喇叭下面收听,吃起来津津有味。
“做了这么多的技术,最后还是回归到了‘民生’二字上,等到开春就可以慢慢兼顾‘军用’了,哈伯这老小子还欠我一批化学武器的资料,也不知道这次能带回来多少。”
站起身,程诺来到屋檐下,伸出手去接融化的水,入手冰凉,内心温热:“时间还来得及。”
正在院子里闷头扫雪的李老三原本都要路过门口了,忽然看见大门勐地一亮,还以为自己昨晚忘了关门,心里十分懊恼,赶紧丢下扫把准备把门关上。
走上台阶发现门外有一个人影,定睛细看正是自家先生,并且还在接着雪水,当即就有些着急:“哎幼,先生您怎么在这呢,冷不冷啊,我去跟您提个炉子过来暖暖。”
回过头看到李老三担心的模样,程诺笑道:“老李,还记得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吗?”
李老三愣了一会儿,随即憨笑道:“这怎么能忘,当初也是这么个化雪天,我那时正发愁下顿饭钱在哪呢,刚好碰见了您,不仅给了坐车钱,还是送了双鞋。”
说着话,李老三甩了甩脚:“您瞧,我穿着的就是这个,要不是有您啊,别说那个冬天我们一家子能不能熬过去,就是上回的直隶洪水,早就不知道被龙王冲到哪里去了。”
没想到对方不仅记得当初的事,就连那双鞋还被他一直穿在脚上,程诺在感动之余,又稍稍有些局促:
“都这么长时间了,这鞋还能穿吗?”
“当然能穿了,回去刷了刷,又让孩儿他娘缝了点新棉花,现在暖和着呢。”李老三一脸憨厚,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要把鞋给脱掉:“先生,其实这鞋就要脏了点,要不你试试,我还穿我自己老的。”
“别别别,给你的你就穿上好了,赶紧穿上。”迅速制止了对方的举止,程诺哭笑不得道:“我自己就两只脚,多的鞋也穿不上,还是自己留着吧。”
李老三表现得不似作假,脸上带着些许遗憾:“这样啊,那等回头让孩儿他娘再给您缝上几双,现在的手艺啊,比人家卖鞋的都不差。”
就在这时,大街上慢慢驶过一辆牛车,路过四合院时当街来了那么一泡牛粪。
本来这没什么的,可偏偏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尤其是临到年关,狗蛋儿他们的零花钱比之以往要富裕不少。
所谓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头要顶毡帽。
狗蛋儿兜里自然少不了炮仗,此时正围着四合院晃悠,看看到底炸什么好,正巧看到牛粪,简直是两眼放光。
不顾妹妹的阻拦,直接跑出去,从兜里挑了个最大的炮仗插上去。
“哥,衣服是咱娘新做的,要是粘上这东西,等回去非得把你吃了。”
“你懂什么?衣服总归是有脏的那一天,或早或晚罢了,要是咱们衣服天天干干净净,显得咱娘没事做,那才不行嘞。”
“你……你这是歪理!”
“切,不跟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一会儿自己跑远点啊,别怪当哥的我没提醒过你啊!”
眼瞅着妮蛋儿和狗蛋儿又要吵起来,文聪站出来打圆场道:“狗哥,咱们也不一定非得炸这个玩意儿吧,路边那个歪脖子树就有个树洞,咱们炸它也挺好玩的,就算是不行,咱们去炸狗碗,上次路过那个院子里,狗不是凶你来着?”
前面的树洞什么,实在是勾不起狗蛋儿的兴趣,但想到上次路过隔壁洋鬼子家,故意放出来一条狼狗吓唬他,实在是让人恨得牙痒痒,早就想报仇雪恨了。
不过回头看看这牛粪,冒着热气,实在是让人不忍割舍。
“狗就在拴着,跑不了它,等到咱们完事,就让它饭碗不保,只是这牛粪……”狗蛋儿两眼放光,蹲下身子比试着姿势,看看待会儿以什么姿势跑更帅:“这是咱们之前没见过这么热乎的,都是被人猜成了烂泥。”
文聪实在是有些无语,眼瞅着对方已经把炮仗插进去了,甚至全部没入进去,总不能再拔出来放回兜里,那也太不像话了。
逐渐往后退步,文聪喊道:“那狗哥,你小点心,我先跑远了。”
“行,也别太远了,要不然你可看不到这么令人震撼的一幕了。”狗蛋的头都带回的,继续蹲着身子研究。
这边的动静终究是有些大了,程诺这边看得瞠目结舌,甚至可以想象到待会儿屎花飞溅的样子,即便离得很远,也下意识地侧过身子,用胳膊捂脸。
旁边的李老三脸黑得吓人,已经再次脱鞋,准备给儿子来个痛彻心扉的领悟,不过在看到泥泞的路面后,又默默把鞋穿上,向旁边的先生拱拱手:“先生,我这儿子太不让人省心了,先等我一会儿,看看他皮是不是又痒了!”
说完这话,直接没给程诺答复的机会,直接抄起扫把杆就往狗蛋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