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一切顺利的话,伍连德、章太炎一行人坐着船已经快到天津了。
想到这里,程诺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把嘴里的那口茶给咽下去,强装镇定道:“应该还有别的计划吧,大师这么多,再请上一人,应该不成问题,我看王国维先生就挺合适的。”
蔡元培苦笑道:“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如今众人都是避之不及,哪里会想着再跳进这坑里来。”
王乐之无奈道:“国史馆成立以来成绩未彰,又虚糜经费,无人支持,便将其暂行停办,交由教育部接收,新任教育次长袁希涛酌订办法,便将国史馆并入北京大学,令北京大学附设国史编纂处,由蔡伯伯兼任该处处长。
每年预算拨款四万元,支持修撰事业。可是这经费问题么,看看就好,不能当真,接到国史馆资料时,除了几包卷宗、一个木质牌子而外,对于国史的材料一篇文字也没有,连编辑的条例也没有一个字。”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让程诺自己去当这个国史编纂处的处长,到手后只有一个名字外,人员、编制、办公地之类的什么都没有,他也得抓瞎。
“蔡公你们二位说了这么多,可不是向我诉苦这么简单吧?”程诺转念一想,觉得事情并没有想象的这么简单:“莫非是看上我们社科院了?可是眼下就连院长都还没有就位,编史的工作,我们想做也做不来啊。”
“先别这么急着否定,谁不知道你程大院长招人是一把好手,这活我看就你能行。”蔡元培给程诺重新倒满水,笑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转交过来。
上面赫然写着《北京大学附设国史编纂处简章》一行大字。
没顾上喝茶,程诺草草翻阅了一遍,上面主要写着国史编纂处工作职责和人员安排:
“第一条本处隶属于北京大学文科中国史学门
第二条本处分纂辑及征集二股
……
第十五条征集股主任之俸给,视本校图书馆主任;其事务员及书记之俸给,视本校事务员及书记。”
上面写的东西并不多,十五条文字言简意赅,没费多大功夫便将其看完。
将简章重新交给蔡元培,程诺疑惑道:“这上面的东西很好啊,我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不知蔡公让我看这些是为何意?”
蔡元培笑笑,直接在程诺的注视下,拿起笔唰唰把北京大学四个字后面额外加上一行社会科学院五个字。
“现在能发现问题了吗?”蔡元培温和道。
“不是,蔡公这是教育部给北大的任务,为何要加上我们社科院,要知道现在我们连牌匾都没有,还不如你们刚接收国史馆的样子,更是一穷二白。”程诺彻底呆住了,赶紧追问。
蔡元培解释道:“国史编纂应当绝对脱离政府权力的干预,但北大从制度上受限于国民政府,在未来很难不受政府力量的干预,甚至将权力收归到其他政府部门,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到时国史编纂的工作很可能因此中止。”
程诺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不确定道:“蔡公是说,因为我们科学院有着私人的身份,俩家合作,若是政府想后悔了,从中斡旋的余地更大一些?”
蔡远裴点点头:“史者,记载已往社会之现象,以垂将来者也。吾人读历史而得古人之知识,据以为基本,而益加研究,此人类知识之所以进步也。意义重大,我们当代人有责任有义务让后人知道过去这段历史的真相。
因此,保持国史编纂的独立性,是我们首先要考虑的事,刚好你们科学院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我们两家可以互相合作,把你们社科院的名气也打出去。”
王乐之在一旁也跟着说道:“听蔡伯伯说梁任公先生就是社科院未来的院长,而梁任公先生正是‘新史学’的提出者,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对我们旧社会的史书编纂进行革新。”
蔡元培也语重心长道:“中国传统的史书编撰,从体例上可分为纪传体、编年体和纪事本末体三类,实际上三者皆以政治为主,而其他诸事附属之。
因此修订史书不应该只是为政治服务,而是应当全面反映历史,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国史编纂处计划编辑各类词典,着重的是史学的社会功能,目的在于普及科学文化知识,为社会发展和国家振兴提供参照。”
程诺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些层面的含义,除了对社科院独立性地位的认可外,还有对梁启超先生的尊崇,甚至还有对章太炎先生的念念不忘。
怪不得自打程诺一过来,蔡元培先生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原来这算盘一直在噼里啪啦地打着。
不过从整体考虑来看,双方的合作对程诺来说,也是件好事,毕竟其它自然科学院已经逐步走上正轨了,人文方面想追赶上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今恰好可以借着北京大学这辆交通工具,进行弯道超车。
想罢,程诺就开始对其中的一些细节方面,开始与蔡元培进行初步的沟通。
中途那位年轻人王乐之有些事,便先行告辞。
看着年轻人远去的背影,蔡元培感慨道:“致远,你可知你的名号在这些年轻群体中有多响亮,我这位小友虽然是过来看我的,可实际上聊起你也是没完没了,非要打听去你们科学院工作的条件。”
程诺好奇道:“那蔡公怎么说的?”
蔡元培扶了扶眼镜,说道:“我说啊,能去科学院的,最低也得是硕士学位,寻常大学只配过去端茶倒水。”
程诺追问:“那位小友怎么说?”
蔡元培笑呵呵道:“他说刚好啊,正准备前往普林斯顿大学历史系学习,回来后刚好符合你们的要求。
你这倒好,人在家中坐,才从天上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