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发展下来,棉农们都享受到了好处,种子便只承认洋棉。
如今听说种子要断货,收成肯定要锐减,这怎么能受得了,当即要讨要个说法。
张蹇明白其中的意思后,将目光看向负责人:“小李,你说说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缩减种子配额,这可是影响棉长生产的大事。”
负责人犹豫了一下,贴近后小声说道:“张老,要不咱们回去说吧,这儿人太多,我怕说出去不好。”
“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就在这里说,当着乡亲们的面说!”张蹇眼睛一瞪,对负责人眼中的哀求不管不顾。
负责人见状,无奈的摇摇头:“张老,各位乡亲们,不是我想给大家缩减洋棉种子配额,实在是库里存货就不多,今年就没能进口多少,大部分还是去年遗留下来的。”
棉农不解,询问道:“往年能进口,怎么今年就进不了了呢?”
这边回味过来的张蹇长叹一口气,替那个负责人回答了这个疑问:“乡亲们啊,因为现在这海上不太平啊,轮渡比往年缩短了不止七成。”
因为一战的原因,欧洲那边很缺人手,英法两国便设法从我国这里招募劳工,前后有十多万人奔向那边大陆。
但他的死对头德国不会坐视不管,发动无限潜艇战无差别攻击轮船,其中也包括在华的诸多船只,高卢商船“亚多斯号”被德潜艇击沉,死难华工500余人。
如今美国又对德国宣战,航线上更是充满了杀机,种子进不来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在答应想办法解决,并提高单价后,棉农们这才慢慢散去。
将随从和负责人支开,附近只剩下张、程二人。
寻得一高处,张蹇看着眼前一望无垠的天地,感慨道:“盱衡世界潮流之趋向,斟酌地方事业之适宜,数年的拼搏才换来这一份业绩,如今竟因外事可能要毁于一旦,我心有不甘呐,程教授你可愿意助我?”
大概明白了老先生的意思,迎着微风程诺说道:“种子之事迫在眉睫,张老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骐骥千里非一日之功,科学的事是不能揠苗助长,今年播种,要等到明年后年甚至大后年才能开花,至于结果更是要等上一段时间。”
张蹇闻声哈哈大笑:“沪市面粉工会能请你对小麦选种育种,我们通州也可以请你研究棉种,只要你答应,方圆两百里的农田你随便挑,科研资金完全由你说了算。”
怕对方以为自己在说胡话,听风即是雨,张蹇又接着补充:“程教授你们的《国民》杂志所有的期刊我们都有订阅,期期不落,不仅如此我们还将上面的知识通过学社传授给乡亲们,通州能有今天也离不开你们的帮助。”
程诺听完也是笑笑,这话肯定是夸大了,《国民》杂志到现在才发行没几期,哪会有那么大的影响。
不过在这段日子里他也看出来了,通州隐隐有自治的倾向,自治长官不是当地的政府官员,而是眼前这个看样子能被风吹走的老人。
别的不说,通州此时作为一个县,居然先于北平开办了第一座公共博物馆——南通博物苑,从幼稚园到大学有着一套完整的教学体系,此外还有医院、养老院、残废院、栖流所、济良所和模范监狱,甚至公益慈善组织都有,而这些背后都有着张蹇或者张氏家族的影子。
如果不是后面有抗日战争,程诺甚至都想直接在这里建大学,设研究所等,政商环境比那些军阀控制下的省份要好太多。
不过棉种之事关系不了那么多,自然也就可以答应下来。
程诺点头:“如此甚好,等我南方一行结束,便可安排人手前来支援。不过以通州之势,恰符合儒学之道成聚、成邑、成都,如今看来亦足备全国模范之雏形。”
某种意义上来说,程诺打心底是想学习通州模式,将来自己发展基业不可能只建学校,势必要配上工厂、医院等基础设施,其中的经验与教训足以受益无穷。
后面其他人也意识到通州模式的优越性,荣德笙、卢作浮等实业家纷纷前来考察,只可惜通州只有一个,张氏的烙印太深刻,他人很难照搬。
“自无而至有,自塞而通,自小至大,进而推广到全省乃至全国。”张蹇从脚下捧起一把泥土,开怀大笑:“致远啊,你可真乃我一知音,当如伯牙子期,不如我们做一个忘年之交可好?”
眼中对这片土地的热爱是做不了假的,程诺豪兴大发:“张老盛邀,我岂有推辞之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