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在战场上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精锐将士来说,要杀一个人并不难,但要毫无痕迹地杀一个人,这就不容易了。
刺杀张溥不留后患,这便是暗影卫统领孙镇接到的第一个有难度的任务。
随着暗影卫奉李毅之命在南直隶和浙江等地建设情报网络,暗影卫统领孙镇对江南的了解超过了许多江南人,比如秦淮八艳与哪几位文人交好,比如某个复社成员最近有了哪些惊人言论,比如吴淞顾氏兄弟之间有什么矛盾等等。
孙镇知道张溥的名声,也清楚复社的势力,但这些他都不在乎,他只知道要想办法让画像中那个人死的毫无痕迹。
张溥平日里有什么喜好?经常会拜访哪几位朋友?通常经过的道路有哪些?孙镇让副手徐胤专门负责查探这些细节。
杀人很快,战刀挥下立马人头落地,这是孙镇曾经作为李毅亲兵的杀人方式,但他已经很久没去擦拭常用的那柄战刀了,虽然孙镇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孙镇不着急,担任暗影卫统领后,他变得分外有耐心,李毅也不着急,唯一急的或许只有周延儒了。
曾经的盟友悄然变成了对手,这就是朝堂之争,当你想拥有自己能力之外的权力时,一定会有危险降临。
复社完全是张溥凭借名望一手建立的,李毅能预感到一旦张溥死去,复社将沦为一盘散沙。
不过,一复个松散的社其实是符合大部分人利益的,除了复社内部成员。
李毅并不喜欢张溥,这厮总用盛气凌人的目光看他,李毅虽然没有直接怼(duì)他,但并不表示李毅没想法。
强势能干如卢象升都没有对李毅这个态度,张溥一个什么实事都没干过的腐儒,凭什么这般眼高于顶。
也不知是因为道路堵塞,还是因为锦衣卫缇骑懒散,圣旨到达宜兴的时间比周延儒想象的要晚一些。
这些天,宜兴的周家庄园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消息灵通的人不少,东林门生前来讨价还价求官者不计其数。
崇祯十三年,江南的冬雪融化殆尽的时候,周延儒踏上北上的船只。
与此同时,一个重磅消息传到江南,李自成攻破洛阳,杨嗣昌的剿贼计划完全失败且遭左良玉侮辱,最终杨嗣昌自杀身亡。
李毅准备好猪牛羊三牲,提着一瓶老酒,随卢象同前往卢象升墓前祭拜。
直到如今,朝廷对卢象升的谥号还没有封下来,卢象升的夫人已经向朝廷申请过好几次了,一直没有下文。
朝廷如此对待为国赴死之士,未来会落得社稷覆灭下场也算是自食苦果。
卢象同一边在墓前为卢象升念有关杨嗣昌兵败自杀的消息,一边放声痛哭,引得一旁的李毅也眼泛泪花。
“总督大人,我已打通与周首辅的关系,这次他到了京城,你的封谥应该会下来了!”
李毅把一壶酒洒在卢象升的墓碑上,他能率部立足江南,卢家功不可没,他对得住卢象升,也从中得到了回报。
冬雪消融后,草木得到滋润。
一个月不到,江南各地草木抽绿,京城缇骑飞驰江南,安庆巡抚史可法升任运河漕运总督,这是周延儒给东林党喂下的第一颗蜜枣。
江南士子闻讯大为振奋,四处集会庆贺。
许都在杭州与李毅议事,恰逢几社陈子龙、徐孚远、夏允彝几人到西湖踏春,许都便邀请李毅一同参与几社活动。
李毅本不想去,可许都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李毅考虑到今后有不少地方需要倚重许都,便答应了他的邀请。
初春时节,凉风一起,还是会给人带来一丝寒冷。
李毅经常锻炼,身强体健,只穿一件薄衫前往,引得几社才子们咂舌赞叹。
原本,有着游侠之风的许都属于才子中的异类,现在多了李毅这个武官陪着,许都这才不觉得尴尬。
陈子龙今年三十三岁,细眼圆脸,颔下有着几缕胡须,他身穿一袭青色布衫,气息内敛,与李毅平日见过的几个富家公子有所不同。
徐孚远身材瘦弱,听了许都对李毅的介绍后,一直跟在李毅身旁询问军中之事。
“玉成兄,清虏凶恶吗?”
“为何大明官兵对清虏难得一胜?”
“流贼不是些吃不饱饭的普通百姓吗?朝廷何不以赈代剿?”
“朝廷每年拨付大量银子养兵,为何连流贼也迟迟剿灭不了?”
“……”
江南的文人对兵事感兴趣的很少,即便对兵事颇感兴趣的徐孚远,问的问题也极为肤浅。
“闇公兄(徐孚远,字闇公)少说几句吧,玉成兄是战场上下来的,你这样连连追问,可是有班门弄斧的嫌疑啊!”陈子龙说笑道。
徐孚远摇摇头,露出一副你不懂的表情:“大帐点兵,奔袭千里,如卢总督那般才是我毕生的梦想!”
李毅被徐孚远问到军中之事,本来在想如何回答才合适,可听了徐孚远的‘狂言’,再看他那细胳膊细腿,便不愿再接话。
徐孚远……呵呵,一个纸上谈兵的文人而已,何德何能与文武双全的卢象升作比。
几人一路走一路闲聊,李毅很少说话,但偶尔开口必然能让其他几人侧耳细听。
李毅是穿越者,来到大明后逛了大半个山西,到过塞外,去过京城,闯过京畿南三府,如今又在江南落脚,算是闯荡过大江南北,他丰富的见识只半天功夫便让几社几人对他的轻慢之心褪去。
陈子龙是个真性情之人,听了后不由感慨道:“如今天下大乱,如玉成兄这般勇将只能在此地蹉跎度日,实乃大明的不幸!”
李毅笑了笑,也是感慨道:“俗世洪流,能站得住脚已经千辛万苦,与卢总督一心报国却枉死战场比起来,我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至于扬名立万,我并不奢求,在这个有志难伸,万事难成的年头,想干一番实事比登天还难。”
“就如卧子兄(陈子龙,字卧子),虽然胸怀大才却也只能隐居家中,何尝不是大明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