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绪二年,东洋——浦海航线,军舰私人舱茶水间
“我跟师父其实只有几个时辰,那一拳收住时,我刚到,怀里的信还没递出去……
其实那一拳抵出去,那鬼——那日本师傅就得完。”
穿着熨帖西服的老人磨着墨,看向说话人
通过翻窗侵入这个私人舱的不速之客外表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
精致的五官,皮肤很白,只是和头发的苍白一样,是那种不自然的病色……眼睛很亮,此时伴着讲述,其中光芒晦明不定
……
“……您是?”
“麻烦您,帮忙写个传”
“……好”
……
回忆着之前的对话,老人习惯性的提袖抖了抖墨块,顺便瞥了瞥白发少年身后的那根长棍
“长一丈二,粗细约莫七寸”老人估计打在自己脑袋上多半得开花
“说起来失礼了,我叫陈真……”不知为何,沉默了一会儿的少年先是笑着回答老人最初的问题,接着却摇了摇头
“还是不开玩笑,其实没什么大来历,但既然托先生您写个志怪的折子,不说不太合适——小子且编一段,您起笔”
“小先生且开口……墨浓着呢”老人将笔放入温茶中
……
“谪仙兵解那年,帝主去了天外天……大乱,
我爹把我从尸堆里刨了出来,然后一把火,烧了我的生身父母,大火燃了三天三夜,燃尽了一片山。
我本应该是要死的,但最终活得那么蹊跷,所以我是信命的……”
“……”
从始至终,老人始终保持着平静的倾听态度。
砚台里的墨因着颠簸泛起微微的涟漪时,润笔的茶水也浸出几缕黑雾,老人听见少年这么问道:
“先生信命吗?”
老人换了杯水,抖搂着笔毫,语气沉稳“……信吧,洋鬼子火炮厉害,不也求个上帝?”
少年笑了,眼中的光芒带着些追忆“不一样的……说回来吧——我今年十三……我爹把我丢在那地方三年,是十三。”
老人蘸墨,在纸上写下“黎澈”、“十三”
“三年,打了三十六场,您瞧着我背后这棍了吧,破得没样儿了,刚才上船差点没拦我。”
老人再次瞥了瞥长棍,点了点头,“杀性重——斑驳”
少年摸了摸自己背后的家伙事,点了点头,“是有点儿破”
“不是”老人摇头道“血意斑驳”
少年默然,许久,声音更多了些敬意“……先生是高人”
老人微笑,笔尖在纸上游动“然后小先生脱了桎梏,到了上海,见了霍先生最后一场。”
“是”少年点了点头,白色的额发飘荡着。
“怎么看?”
“如临渊海,倾倒不尽”
老人笑笑,“这可不合志怪”
少年笑笑,“拳可通神,哪里不合志怪?”
“小先生也是高人”
“您说笑了……师父赢了,我急了,五米高的席,直接跳”
“……当年霍先生也急性。”
“……”
“……小先生?”
黎澈揉了揉眼睛,“……我赶到师父旁边,他吐着血,但还能说话,一眼看见了我手里的那封信。”
老人的笔顿了一下,他问道:“谁的封?”
回答没什么犹豫,“没什么所谓,初来时旁人给的,我没瞧……师父也没瞧……
师父只是用眼瞥了我背上的这根抵门棍,笑着,然后说了一声‘好’。”
“……霍先生,这便去了?”
“……去了。”
“……”
“……”
很长的沉默后,老人搁笔,叹道“可惜了……可恨!”